王貴已經找了翠翠好幾天了,可是始終沒有見到翠翠的影子,眼看着隊伍就要出發了,王貴即便是因爲王天佑的事情對翠翠心裏有氣,但是也不能把她丟在這個人生地不熟的地方。
這兩天,王家因爲王天佑的傷勢和進城采買,基本上沒有多餘的銀錢了,這讓他怎麼去城裏找王翠翠呢。要知道,每進一次城,他們都是要交錢的。
蹲在破廟外挨了一夜寒風,王貴終究還是厚着臉皮去了趙家借錢。彼時楊鳳仙正忙着做野菜窩窩頭,院裏飄着玉米面混着野菜的香氣,唯有喬婉寧面前擺着一碗細糧。
見王貴上門,楊鳳仙臉色驟沉:“呦,這不是翠翠爹嗎?我們趙家廟小,可容不下你這尊大佛!”
喬婉寧瞥了王貴一眼,心中知曉他的來意。當初王家對趙家那般絕情,如今竟還指望他們以德報怨?
“親家母,翠翠丟了好幾天了,求你借點錢讓我進城找找。”王貴語氣帶着哀求。
“別叫我親家母!”楊鳳仙“哐當”扔下鏟子,厲聲呵斥,“婚約早當着村長的面燒了,你家翠翠心腸那麼毒,我們可不敢沾邊!”
王貴轉向往日對翠翠頗爲疼惜的趙虎,可趙虎只顧着劈柴,連個眼神都沒分給他。
喬婉寧見楊鳳仙唱了白臉,對春桃遞了個眼色。春桃立刻上前,語重心長道:“王叔,你也瞧見了,虎子的醫藥費是喬姑娘當銀簪湊的,家裏糧食也是沾了喬姑娘的光,我們實在拿不出多餘的錢幫你。如果你非要借的話,我們只能把福生的口糧賣了。”
王貴被楊鳳仙臊了一通,也沒有待下去的臉面,自己又一個人孤零零的走了。
喬婉寧今日對春桃刮目相看,這姑娘雖不識字、出身鄉村,卻口齒伶俐、心思細膩,總能精準領會她的意思。
等到了慶安,她想把春桃留在身邊,當個貼身丫鬟,現在不如問問春桃的意見。
“春桃,過了陽城、梧州就到慶安了,我打算留在那兒,你願意跟我一起嗎?”
春桃早有此意,只是怕喬婉寧嫌棄她貪得無厭,才不敢說,聞言連忙應聲:“喬姑娘,這是真的嗎?我當然願意!就是怕我笨手笨腳的,伺候不好您。您若是不嫌棄,我和福生願意一輩子爲你鞍前馬後!”
喬婉寧失笑,也不知道春桃從哪裏學來的詞。見喬婉寧應允,楊鳳仙也拉着虎子跪在喬婉寧面前,抹着眼淚道:“喬姑娘,求您把虎子也留下吧,他力氣大能跑腿,就是性子憨。他有個好去處,我百年之後也能放心。”
喬婉寧連忙將二人扶起:“放心,楊大娘,你和虎子我一個都不會落下。”
這也算是她的第一批親信了。喬婉寧早已觀察多日,春桃忠心耿耿,楊鳳仙也盡心照料景琰,每日取來的羊奶從不讓福生碰,這般可靠之人,留在身邊再妥當不過。
王貴從趙家灰溜溜出來後,實在別無他法,只能硬着頭皮跑去找村長。
他在村長家門前哭鬧不休,翠翠失蹤多日,若是隊伍出發前找不到人,女兒怕是要葬身他鄉。
村長被他纏得沒辦法,又念及同村情分,終究是勻了一筆錢給他,不多不少,剛夠進陽城的。
揣着那幾枚沉甸甸的銅錢,王貴一路小跑趕往陽城。他從天亮找到天黑,把陽城的大街小巷、客棧當鋪、碼頭市集都翻了個遍,喊啞了嗓子,磨破了鞋底,卻連翠翠的半分蹤跡都沒瞧見。
眼看日頭又要西斜,帶來的幹糧早已吃完,王貴又累又餓,癱坐在街角的石階上,滿心都是絕望。
就在這時,兩個挎着菜籃子的婆子從旁邊經過,低聲議論的話語飄進了他的耳朵:“唉,你聽說了嗎?盧家前些日子從人伢子手裏買了個姑娘,說是要給他們家三少爺配冥婚,硬生生把人活埋了!”
“可不是嘛!那三少爺年紀輕輕沒了,盧家爲了讓他在底下不孤單,竟做這等傷天害理的事,那姑娘也太可憐了!”
王貴猛地站起身,眼睛瞪得如同銅鈴,渾身的血液仿佛瞬間沖到了頭頂。
他瘋了似的沖上前,一把抓住其中一個婆子的胳膊,聲音顫抖得不成樣子:“你說什麼?活埋了一個姑娘?她長什麼樣子?是哪裏人?”
那婆子被他突如其來的舉動嚇了一跳,見他神色瘋癲、眼神赤紅,也不敢隱瞞,連忙說道:“聽說是逃難來的,被城南的人伢子騙了去。我前日路過盧家祖墳,碰巧見過一眼,那姑娘模樣周正,嘴角邊還長了一顆黑痣呢!”
“黑痣……嘴角有顆黑痣……”王貴喃喃自語,眼前瞬間浮現出翠翠的模樣。他的女兒,可不就是嘴角邊有顆小小的美人痣嗎?
如同被一道驚雷劈中,王貴雙腿一軟,險些栽倒在地。他心如死灰,腦子裏一片空白,踉蹌着,憑着剛才婆子的描述,一路打聽着找到盧家祖墳。
墳地荒草叢生,陰風陣陣。不遠處,一口朱漆棺材孤零零地擺在那裏,尚未下葬。
王貴一眼就認定,翠翠一定在裏面。他瘋了似的撲過去,用盡全身力氣推開沉重的棺蓋。
棺木開啓的瞬間,那張熟悉又猙獰的臉映入眼簾,翠翠雙目圓睜,臉色憋得青紫,嘴角還殘留着未幹的血跡,顯然是窒息而亡。
這般配冥婚的女子都是要停靈七日,還要請大師來做法,才能消除其身上的怨氣,這也是翠翠還沒有下葬的原因。
“翠翠!我的女兒啊!”王貴發出一聲撕心裂肺的哭喊,撲倒在棺木上,雙手緊緊抱着翠翠冰冷的身體,淚水混合着鼻涕洶涌而出。
他怎麼能不心疼?天佑走了,翠翠也走了,兩個孩子接二連三離他而去,這錐心之痛幾乎將他擊垮。
他曾恨翠翠糊塗,恨她心腸歹毒,甚至想過等找到她,就把她嫁去偏遠之地,讓她好好反省。可他從未想過,要讓她死啊!
哭了不知多久,王貴慢慢抬起頭,眼底的悲痛漸漸被滔天的恨意取代。他死死攥緊拳頭,指甲深深嵌入掌心,滲出血絲。
“人伢子,是她騙了我的翠翠!”他咬牙切齒,聲音嘶啞得如同鬼魅。
王貴抱着翠翠冰冷的身體,眼神裏充滿了血絲,那股子復仇的執念,讓他原本佝僂的身軀都挺直了幾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