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翎站在宴會廳旋轉門外,指尖把禮服裙的亮片摳得發響。
黑色絲絨裙擺掃過腳踝,癢得像有螞蟻爬。領口的水鑽卡着鎖骨,她抬手想扯,被林世勳按住手腕。
“別亂動。”他低頭幫她把歪掉的領結系好,呼吸掃過她的耳垂,“像只爪子不安分的貓。”
“誰讓你非讓我穿這個。”蘇翎瞪他,目光瞟向他手裏的絲絨盒子,“你怎麼隨身帶着它?”
“有用。”林世勳把盒子揣進西裝內袋,金屬邊角硌着肋骨,“這玩意兒比你想象中的用處更多。”
他說的是那枚蝴蝶胸針。胸針針口處的黑色痕跡並非血跡,而是塊微型感應芯片,對特定聲波和生物電信號有反應。但這些細節,他暫時都還沒有跟蘇翎說。
“杜啓明會來嗎?”蘇翎扯了扯手套,蕾絲邊勾住指甲縫。杜啓明是重要的線索,蘇翎此行來的目的就是他。
“我助理盯着呢。”林世勳推開門,香檳混着古龍水的氣息涌過來,“他那種愛炫耀的性子,一旦出現了那恨不得人盡皆知。”林世勳一邊這樣說着,一邊暗自想着希望助理給力一些,不要讓杜啓明出現,好讓自己能夠盡興帶蘇翎共享晚宴 。
蘇翎跟着他走進宴會廳,水晶燈的光晃得人眼暈。穿燕尾服的侍者托着銀盤穿梭,盤子裏的生蠔冒着白汽,蝦尾紅得像一團火。
“先去吃點東西。”林世勳拿了個空盤,往裏面夾了只龍蝦,“墊墊肚子,省得等下緊張。”
“我才不緊張。”蘇翎咬了口龍蝦,芥末醬嗆得她直皺眉,“就是這鞋子太磨腳,早知道穿運動鞋來了。”
“據說現在你們女士的時尚圈,說高跟鞋是精致土。你再熬幾年,相信運動鞋搭配晚禮服的潮流早晚會到來。”林世勳低笑,突然朝她身後偏了偏頭,“有人看你。”
蘇翎回頭,看見幾個穿禮服的女人正對着她竊竊私語,眼神像沾了水的針。她低頭看了看自己的裙子——是林世勳臨時讓人送來的,雖然款式簡單,但料子摸起來就不便宜。
“肯定在猜我是哪來的野丫頭。”她自嘲地笑了笑,把龍蝦殼塞進餐盤,“說不定還在打賭我能撐幾分鍾。”
林世勳剛要說話,突然按住內袋,眉頭幾不可查地皺了一下。
“怎麼了?”
“沒什麼。”他不動聲色地往人群邊緣退了兩步。他感覺到胸針好像有反應,但什麼都沒說。
蘇翎的心提了起來……
“杜啓明來了?”
“不可能。”林世勳的目光掃過全場,停在主桌附近。助理辦事這麼不力嗎?邊想着,林世勳的臉色便沉了下去。他昨天明明讓助理把杜啓明攔在雲頂之外,甚至特意讓人切斷了他的會員權限 —— 能繞過層層關卡闖進來,背後一定有人推波助瀾。
他正說着,入口處突然傳來一陣騷動。穿金色旗袍的禮儀小姐攔着個肥碩的身影,聲音裏帶着爲難:“杜先生,您沒有邀請函……”
“讓開!”杜啓明的大嗓門穿透音樂,他掙脫禮儀小姐的手,挺着啤酒肚往裏面闖,“林世勳讓我來的!他親口說的!”
蘇翎和林世勳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裏看到了驚訝。
“你幹的?”蘇翎壓低聲音。
“呃。”林世勳有點口吃了:“我不清楚,回頭我得問助理先處理這裏吧!”林世勳嘴上敷衍着,心裏卻把助理像魷魚一樣炒了一遍。
杜啓明顯然也看到了他們,臉上的橫肉擠成一團笑,搖搖晃晃地走過來。他穿了件不合身的燕尾服,領口的紐扣崩開兩顆,露出裏面的粉色襯衫。
“林先生,蘇小姐,好巧啊。”他打了個酒嗝,酒氣噴在蘇翎臉上,“我說我能進來吧,這地方的保安就是勢利眼,看見我這表就……”
他的話沒說完,林世勳內袋裏的胸針突然發出一陣輕微的震動,像有只小蟲子在爬。
林世勳的眼神沉了沉。
“杜先生怎麼來了?”他語氣平淡,手卻悄悄按在內袋上,“又碰上了。”
“是沒發。”杜啓明搓着手,眼神瞟向蘇翎,“但我聽說蘇小姐要來,特意來送個東西。”
他從口袋裏掏出個小盒子,打開,裏面是條銀色手鏈,鏈墜是只蝴蝶,翅膀上的碎鑽和胸針很像。
“上次讓你受委屈了,這個賠罪。”他往蘇翎面前遞,手指差點碰到她的胸口。
蘇翎往後退了半步,撞到林世勳的胳膊。
“不用了。”林世勳把她往身後拉了拉,“杜先生的心意我們領了。”
杜啓明的手僵在半空,臉色有點難看。這時,林世勳內袋裏的胸針震動得更厲害了,還伴隨着微弱的紅光。
林世勳突然明白了什麼。
“這條手鏈,”他盯着杜啓明的眼睛,“是那位慈善晚宴上的女士送的?”
杜啓明的臉色瞬間白了,像被抽走了血。“你……你怎麼知道?”
胸針的震動驟然停止,像是完成了某種驗證。
蘇翎的心猛地一跳。那位失蹤的女士,蝴蝶手鏈,杜啓明……這三者終於串了起來。
“猜的。”林世勳笑了笑,端起侍者托盤裏的香檳,“杜先生和那位女士關系很好吧?”
“一般般。”杜啓明慌忙把盒子塞回口袋,手在發抖,“就是普通朋友。”
“普通朋友會送這麼貴重的手鏈?”蘇翎突然開口,目光落在他的袖口,“我聽說那位女士失蹤了,是杜先生報警的嗎?”
杜啓明的臉漲成了豬肝色,喉結動了動,沒說出話。
這時,宴會廳中央的舞台亮起聚光燈,主持人拿着話筒走上台:“各位來賓,歡迎參加本次慈善拍賣晚宴,今晚的拍品有些特殊——”
台下的注意力瞬間被吸引過去。杜啓明趁機往後退了兩步,對林世勳和蘇翎含糊地說了句“失陪”,就匆匆鑽進人群。
“追嗎?”蘇翎問。
“不用。”林世勳看着杜啓明的背影消失在東廂房的方向,“他跑不遠。”
他從口袋裏掏出胸針,放在掌心。胸針的翅膀微微張開,碎鑽閃着紅光,在燈光下像滴凝固的血。
“剛才的反應,說明手鏈和胸針來自同一個人。”他指尖劃過翅膀上的紋路,“那位女士的東西,怎麼會在杜啓明手裏?”
“要麼是偷的,要麼是搶的。”蘇翎想起匿名短信,“或者……是從記憶拍賣行買的。”
林世勳沒說話,把胸針放回內袋。舞台上,主持人正展示第一件拍品——一支鋼筆,據說是某位作家用過的,起拍價五萬。
“這就是你說的特殊拍品?”蘇翎挑眉,“還以爲有多稀奇。”
“別急。”林世勳朝舞台偏了偏頭,“壓軸的在後頭。”
果然,前面幾件拍品都是些名人用過的小物件,價格炒得很高,但沒什麼特別。直到主持人拿出一個銀色的金屬盒,神秘兮兮地說:“接下來這件拍品,是‘記憶碎片’——一段來自頂級鋼琴家的演奏記憶,戴上特制的耳機,就能體驗他第一次獲獎時的心情。”
台下瞬間安靜了,接着爆發出一陣議論聲。
“記憶也能賣?”
“是新技術吧?跟VR差不多?”
蘇翎的心跳漏了一拍。這就是記憶拍賣行的生意?把人的記憶拆成碎片賣掉?
“起拍價五十萬。”主持人的聲音帶着蠱惑,“這可是獨一無二的體驗,錯過就沒了。”
舉牌的人不多,但都很堅決。價格很快漲到一百萬,最終被一個戴眼鏡的男人拍走。男人上台領獎時,手抖得厲害,像拿到了什麼稀世珍寶。
“這就是他們的手段。”林世勳的聲音壓得很低,“先用這種無害的記憶試水,讓大家覺得有趣,慢慢接受這種交易。”
“那有害的呢?”蘇翎想起杜啓明的狩獵記憶。
“藏在後面。”林世勳朝東廂房的方向看了看,“比如犯罪記憶,暴力體驗,甚至……篡改記憶。”
蘇翎突然想起很多,有點喘不起來,但後背一陣陣發涼。
“我們去東廂房看看。”她拽着林世勳的胳膊,“杜啓明肯定在那。”
兩人避開侍者,沿着牆角往東廂房走。走廊裏鋪着厚厚的地毯,腳步聲被吸得幹幹淨淨。東廂房的門虛掩着,裏面傳來壓低的說話聲。
“……東西帶來了嗎?”是杜啓明的聲音,帶着哭腔。
“帶來了。”另一個聲音很陌生,冷冰冰的,“但你得先告訴我,那女人的記憶芯片在哪。”
“我真不知道!”杜啓明的聲音在發抖,“她只給了我這條手鏈,說能換錢……”
“廢物。”陌生聲音罵了一句,“找不到芯片,你就等着被‘處理’吧。”
蘇翎和林世勳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裏看到了驚訝。“處理”?這和老陳盒子裏的“銷毀”編碼意思差不多。
林世勳剛要推門,裏面突然傳來一聲悶響,像是有人被打了。接着是杜啓明的慘叫聲:“別打了!我說!我知道她在哪!”
門突然被拉開,一個穿黑西裝的男人走出來,手裏拿着根鐵棍,棍頭上沾着血。他看見林世勳和蘇翎,愣了一下,隨即揮着鐵棍沖過來。
“小心!”林世勳把蘇翎往身後推,自己迎了上去。
黑西裝的動作很快,但林世勳更快。他側身躲過鐵棍,伸手抓住男人的手腕,往反方向一擰,鐵棍“當啷”掉在地上。男人痛得慘叫一聲,林世勳順勢一腳踹在他肚子上,把他踹倒在地。
“進去看看。”林世勳撿起鐵棍,遞給蘇翎,“拿着防身。”
蘇翎握着鐵棍,手在發抖。東廂房裏,杜啓明蜷縮在地上,額頭上流着血,看見他們進來,像見了救星。
“林先生,救我!”他往蘇翎身後爬,“他們要殺我!”
“誰要殺你?”林世勳環顧四周。房間裏很簡陋,只有一張桌子和幾把椅子,桌子上放着個黑色的箱子,上面有個蝴蝶形狀的鎖孔。
“記憶拍賣行的人!”杜啓明哭着說,“他們讓我找那位女士的記憶芯片,找不到就殺我!”
“那位女士到底怎麼了?”蘇翎問。
“她……她發現了他們的秘密。”杜啓明的聲音發顫,“他們在賣人的記憶,還能篡改記憶!那位女士想報警,結果被他們抓了……”
林世勳內袋裏的胸針突然發出一陣急促的震動,紅光刺眼——這是危險警報。
“快走!”他拽着蘇翎的手往外跑,“這裏有問題!”
剛跑到走廊,就聽見外面傳來警笛聲,由遠及近。宴會廳裏一片混亂,賓客們尖叫着往外跑。
“怎麼回事?”蘇翎問。
“我讓助理報的警。”林世勳拉着她往側門跑,“以防萬一。”
他們跑出側門,外面停着輛警車,警燈閃得人眼暈。林世勳的助理站在警車旁,看見他們,趕緊跑過來。
“林先生,蘇小姐,沒事吧?”
“沒事。”林世勳喘着氣,“杜啓明呢?”
“被警察帶走了。”助理說,“他還在喊什麼記憶芯片,警察覺得他瘋了。”
蘇翎回頭看了眼宴會廳,燈光依舊明亮,但裏面的人已經跑光了,只剩下空蕩蕩的桌椅和散落的酒杯。
“那位女士……”她輕聲說,“還能找到嗎?”
“不知道。”林世勳看着她,眼裏的光很暗,“但我們有胸針,有杜啓明的證詞,總會找到的。”
胸針突然又震動了一下,這次很輕,像是在提醒什麼。林世勳把它掏出來,放在掌心。
“它真讓人害怕。”指尖輕輕碰了碰翅膀。
“或許吧。”林世勳把胸針放回內袋,“它藏了太多秘密。”
警笛聲漸漸遠去,月亮從雲裏鑽出來,照亮了遠處的山林。蘇翎突然覺得很累,想休息。
“我們接下來去哪?”
“回酒店。”林世勳把外套披在她身上,“睡一覺,明天再說。”
蘇翎點點頭,閉上眼睛。她聞到他身上的雪鬆香,混合着淡淡的血腥味——剛才打架時,他的胳膊被劃傷了。
“你的傷口……”
“沒事。”他笑了笑,“小傷。”
蘇翎沒說話,只是覺得,不管前面有多少危險,只要身邊有這個人,就會站在自己的前面。哪怕自己還是懷疑,但這種信任還是在不知不覺間加深。
回到酒店,林世勳去處理傷口,蘇翎坐在沙發上,看着窗外的月亮發呆。桌上放着林世勳忘拿的胸針,翅膀上的白光漸漸熄滅,恢復了普通胸針的樣子。
蘇翎拿起胸針,放在手心。她知道,這枚胸針藏着很多秘密,關於那位失蹤的女士,關於記憶拍賣行,甚至是有些人的身世。
但她不害怕。
因爲她知道,總有一天,這些秘密都會被揭開。而她和林世勳,會一起見證那一天的到來。
林世勳處理好傷口出來,看見蘇翎拿着胸針發呆,走過去坐在她身邊。
“在想什麼?”
“在想,我們什麼時候能找到那位女士。”蘇翎抬頭看他,眼裏的光很亮,“我想知道她到底發現了什麼秘密。”
“很快。”林世勳握住她的手,“相信我。”
蘇翎點點頭,把胸針放回盒子裏。她突然想起杜啓明說的“記憶芯片”,想起老陳盒子裏的芯片,心裏有了個模糊的想法。
“你說,那位女士的記憶芯片,會不會和老陳的芯片有關?”
“有可能。”林世勳笑了笑,“看來我們得去查查老陳的底細了。”
窗外的月亮很圓,照亮了房間裏的一切,包括他們無言的默契,和桌上那枚安靜躺着的蝴蝶胸針。
她知道,這只是開始。後面還有很多危險和秘密等着他們,似乎她不再是一個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