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6章

冰冷渾濁的潭水潑在臉上,刺骨的寒意讓陳燼昏沉的頭腦猛地一清。他胡亂抹去臉上的血污和泥垢,露出下方蒼白而布滿疲憊的面容,唯有那雙眼睛,深處殘留着驚魂未定和一絲強行壓下的凶戾。他低頭看向那只青銅右臂,暗紅的紋路已恢復黯淡,但臂骨深處,一股吞噬了仙法能量後的冰冷悸動和隱隱的灼熱感,如同沉睡的凶獸,蟄伏不去。石鋒摩挲腰牌時那難以捉摸的眼神,更是在他心頭蒙上了一層厚重的陰影。

磨蹭什麼?石鋒沙啞的聲音帶着不耐,從縫隙外傳來。

陳燼咬着牙,用還能動的左手撐着溼滑的岩石,拖着沉重的身體,艱難地爬出狹窄的石縫。石鋒拄着拐,站在骸骨陰影裏,渾濁的眼睛在他那只青銅手臂上掃了一眼,目光銳利如刀,似乎能穿透皮肉,看到裏面涌動的異種能量。但他什麼也沒說,只是用木拐指向谷底另一側,那片被巨大獸骨半包圍、相對幹燥的碎石地。

那邊,以後就是你睡覺的地方。他的語氣不容置疑,現在,跟我來。

這一次,石鋒的腳步放慢了許多,似乎在刻意遷就陳燼那條廢腿拖行的速度。木拐點在泥濘和骨頭上,篤篤作響。谷底的寒風卷過骸骨縫隙,發出嗚咽般的嘶鳴。陳燼沉默地跟在後面,青銅右臂每一次拖動,都傳來臂骨深處那股冰冷灼熱的異樣感,像是有無數細小的冰針和火蟻在同時噬咬。

剛才那一下,石鋒頭也不回,聲音在風裏顯得飄忽,感覺如何?

陳燼沉默了一下,嘶啞道:像被撕開…又像…被塞進冰裏…

哼,生吞仙法靈力,沒當場炸開,算你命硬。石鋒的聲音帶着一絲嘲弄,你那點剛鍛出來的銅骨頭,還扛不住這種折騰。記住,力量是刀,沒練好的刀,先傷的是自己。

他頓了頓,木拐指向遠處一片被巨大肋骨拱衛的、相對避風的角落:看見那堆枯骨沒?下面埋着點東西,自己去挖出來。算是你在這死人坑裏,第一件吃飯的家夥。

陳燼依言挪過去。枯骨堆疊,散發着陳腐的氣味。他用沉重的青銅右臂艱難地扒開表面零碎的骨頭和苔蘚,冰冷的金屬觸感很快碰到一個硬物。刨開溼冷的泥土,一柄鏽跡斑斑、刀刃布滿豁口、刀柄纏繞着腐爛皮繩的斷刀,出現在眼前。刀身沉重,入手冰涼,刀背厚重,殘留着暗褐色的、洗刷不去的陳舊血跡。

拿着。石鋒的聲音傳來,從今天起,每天揮刀三千次。用你那條廢腿站着揮,腰不能塌,脊梁骨不能彎,什麼時候能站穩了,揮出的刀風能帶出點‘窮奇撕風’的意思,什麼時候算入門。

陳燼握着那柄沉重冰冷的斷刀,感受着刀柄腐爛皮繩粗糙的觸感。揮刀三千次?用這條毫無知覺、如同枯木的左腿支撐?僅僅是想象那場景,巨大的無力感便再次襲來。

怎麼?怕了?石鋒的聲音帶着冰冷的嘲諷,怕就趁早爛在這裏,想想你那快咽氣的妹子。想想青雲仙門那些等着看你笑話的狗崽子!你每多喘一口氣,都是在抽他們的臉。

小魚蒼白的小臉,王執冰冷的眼神,在陳燼腦海中交替閃過。一股混雜着憤怒、不甘和守護的火焰,再次壓倒了疲憊和絕望。他不再猶豫,咬緊牙關,用盡全身力氣,將那截新生的青銅脊骨挺得筆直,將全身的重量,壓向那條枯槁死寂的左腿。

左腿如同釘入朽木的木樁,沒有絲毫感覺,卻奇跡般地撐住了他搖搖欲墜的身體,他死死攥着斷刀的刀柄,沉重的青銅右臂緩緩抬起,肌肉賁張,皮膚下黯淡的紋路隨着發力微微凸起。

第一刀,沉重、笨拙,毫無章法。身體劇烈地晃動,全靠青銅脊骨強行支撐才沒有摔倒。

石鋒冷冷地看着,沒有任何指點,如同看一個掙扎的螻蟻。

呼!呼!呼

一刀,又一刀。汗水如同小溪,從陳燼額頭、鬢角、脊背瘋狂涌出,瞬間浸透襤褸的衣衫。每一次揮刀,左腿死寂的麻木和右臂臂骨深處那股冰冷灼熱的異感都在折磨着他的神經。新生的青銅脊骨發出不堪重負的細微摩擦聲,劇痛如同跗骨之蛆。他只能死死盯着前方虛空,腦海中一遍遍回放那絲烙印下的窮奇爪痕軌跡,試圖將那種撕裂一切的凶戾意志,灌注到這笨拙的揮砍之中。

一千刀…身體像散了架,手臂重如千斤,每一次抬起都耗盡全身力氣。視線模糊,肺葉如同破舊的風箱,每一次呼吸都帶着血腥味。

兩千刀…意識在劇痛和疲憊的深淵邊緣徘徊。左腿的麻木似乎蔓延到了半邊身體,每一次站立都如同在刀尖上跳舞。青銅右臂深處那股吞噬來的能量躁動不安,冰冷的灼熱感越來越強,如同被強行壓制的岩漿,沖擊着臂骨的束縛,帶來撕裂般的脹痛。皮膚下黯淡的紋路,隱隱透出不祥的暗紅光澤。

兩千五百刀…揮刀的動作已經變形,如同瀕死野獸的抽搐。石鋒渾濁的眼睛眯了起來,帽檐下的陰影遮住了他所有表情。

兩千九百九十九刀…

陳燼的意識幾乎完全模糊,只剩下一個機械的念頭:揮下去,爲了小魚。他榨幹最後一絲力氣,青銅右臂猛地掄起斷刀,朝着前方虛空,帶着一股絕望的凶悍,狠狠劈下。

就在刀鋒揮至最低點的瞬間。

他腦海中那絲窮奇爪痕的軌跡,因爲極度的疲憊和意志的強行凝聚,竟前所未有的清晰了一瞬,一股源自臂骨深處、被壓抑到極致的冰冷灼熱能量,如同被點燃的火藥,順着那清晰的軌跡,轟然爆發。

一道極其微弱、卻帶着清晰撕裂破空聲的暗紅色氣流,如同殘月般,猛地從鏽跡斑斑的斷刀刀尖標激而出,雖然只有寸許長短,一閃即逝,但那凌厲、凶戾、仿佛要撕裂面前一切阻礙的氣勢,卻真實不虛。

窮奇裂風爪(刀氣雛形)

噗通

揮出這一刀後,陳燼再也支撐不住,身體如同被抽掉了所有骨頭,直挺挺地向前撲倒,重重摔在冰冷的碎石地上,斷刀脫手飛出,嗆啷一聲落在不遠處。他臉貼着冰冷的地面,劇烈地喘息着,每一次吸氣都帶着血腥味,眼前陣陣發黑,幾乎要暈厥過去。青銅右臂無力地攤在身邊,臂骨深處那股爆發後的能量暫時平息,但皮膚下殘留的暗紅紋路,卻比之前更加清晰、刺目,如同燒紅的烙鐵烙印在青銅之上。

石鋒拄着拐,緩步走到他身邊,渾濁的目光落在那道暗紅氣流消失的虛空處,又掃過陳燼臂上殘留的刺目紋路,最後停留在那條死寂枯槁的左腿上。帽檐下的陰影裏,他的嘴角似乎極其細微地向下撇了一下,並非滿意,更像是一種…冰冷的確認。

起來。石鋒的聲音沒有任何波瀾,第一課結束。第二課,開始。

陳燼癱在地上,連動一根手指的力氣都沒有,意識在昏沉的邊緣掙扎。

想活命,光會揮刀沒用。石鋒用木拐點了點陳燼的斷刀,你得學會…喂飽它。他的目光落在陳燼那只紋路刺目的青銅右臂上,也喂飽你自己。

他轉過身,木拐指向骸骨堆外圍,那片光線更加昏暗、彌漫着濃重腐臭和野獸腥臊氣息的區域。這死人坑裏,最不缺的就是餓瘋了的畜生。去,找一頭‘血牙狼’宰了。把它的心髒挖出來,生吞下去。狼皮剝下來,給你那條廢腿裹上御寒。

血牙狼,陳燼模糊的記憶裏閃過關於這種低階妖獸的零星信息。群居,嗜血,獠牙如匕首,爪帶微弱毒素。對於全盛時期的他或許不算什麼,但對於此刻筋疲力盡、左腿殘廢、右臂能量躁動不安的他,無異於催命符。

怎麼?不敢?石鋒的聲音帶着刺骨的寒意,還是覺得,老子該把肉烤熟了喂到你嘴裏?

陳燼掙扎着抬起頭,布滿血絲的眼睛看向石鋒。那渾濁的眼底深處,沒有任何溫度,只有一種近乎殘忍的漠然和考驗。他明白了。這第二課,沒有退路。要麼殺死獵物,生啖血肉,在這絕境裏活下去;要麼,成爲狼群的糞便。

活下去,爲了小魚。

這個念頭如同強心劑注入瀕死的心髒。他咬着牙,用還能動的左手撐地,拖着沉重的身體,抓起那柄冰冷的斷刀,再次掙扎着爬起。枯槁的左腿毫無知覺,每一步挪動都如同酷刑。他拖着身體,朝着石鋒所指的那片更加黑暗、散發着危險氣息的骸骨區域,一步一挪地走去。

石鋒拄着拐,站在原地,渾濁的目光如同冰冷的探針,穿透昏暗,牢牢鎖定着陳燼蹣跚的背影。直到那身影消失在巨大骸骨堆疊的陰影深處,他才緩緩低下頭。

那只布滿老繭的左手,再次無意識地、極其用力地摩挲着腰間那塊沉甸甸的鎮嶽腰牌。這一次,他摩挲的位置,精準地停留在腰牌邊緣那個與丟失煙鍋銅頭刻痕完美吻合的磨損缺口上。

隨着他手指的用力摩挲,那磨損缺口的邊緣,竟再次極其微弱地…閃爍了一下,一絲比之前更加清晰、更加凝練的暗沉光澤,如同被強行擠壓出的精血,在古舊的黃銅表面一閃而逝,同時,一股極其隱晦、卻沉重如山嶽的奇異波動,以那磨損缺口爲中心,極其短暫地擴散開來,瞬間掃過整個骸骨谷底。

嗡…

這波動輕微得幾乎無法察覺,卻帶着一種難以言喻的威嚴和…某種古老的共鳴。

幾乎就在這波動掃過的瞬間——陳燼那只正拖行在骸骨陰影中、紋路依舊殘留着暗紅光澤的青銅右臂,臂骨深處那股剛剛平息下去的冰冷灼熱能量,如同被投入火星的油鍋,猛地劇烈翻騰起來,一股比之前強烈數倍的、帶着狂暴吞噬欲望的灼熱感,毫無征兆地爆發,順着手臂瘋狂上涌,皮膚下黯淡的紋路驟然變得滾燙、刺目,如同燒紅的烙鐵。

呃,陳燼悶哼一聲,猝不及防之下,差點被手臂突如其來的狂暴灼熱和吞噬欲望沖垮意識,他猛地停住腳步,驚駭地看向自己的右臂,只見那暗紅的紋路如同活物般在皮膚下扭曲、跳動,散發出令人心悸的高溫和凶戾氣息。

怎麼回事?

他猛地回頭,望向石鋒所在的方向。骸骨堆疊,視線被阻擋。但他能清晰地感覺到,手臂的異變,與剛才那股瞬間掃過全身的、沉重而隱晦的波動,絕對有關。

石鋒,那塊腰牌。

陳燼的心沉入冰窟。這老兵,他到底在做什麼?他腰牌上的缺口,和自己這只詭異的青銅手臂之間,究竟存在着怎樣可怕的關聯?

就在這時——嗷嗚

一聲淒厲、貪婪、帶着濃重血腥味的狼嚎,猛地從前方骸骨堆的陰影深處炸響,緊接着,是第二聲,第三聲…此起彼伏,迅速連成一片,幽綠的、如同鬼火般的獸瞳,在黑暗中密密麻麻地亮起,帶着嗜血的凶光,死死鎖定了孤立無援的陳燼。

血腥味,他身上的血腥味和汗味,還有青銅臂此刻散發出的異樣灼熱氣息,如同黑夜裏的明燈,徹底點燃了狼群的凶性。

至少十幾頭壯碩如牛犢、獠牙外露、皮毛如同浸染過血污般的暗紅色巨狼,從四面八方的骸骨縫隙中緩緩走出,低伏着身體,喉嚨裏發出威脅的呼嚕聲,幽綠的瞳孔裏只剩下純粹的殺戮欲望。

血牙狼群

陳燼握着冰冷的斷刀,枯槁的左腿死寂麻木,右臂卻如同被架在熔爐上烘烤,灼熱狂暴的吞噬欲望幾乎要沖垮他的理智。前方是飢餓的狼群,身後是深不可測、似乎正用他做某種實驗的石鋒。

絕境,真正的絕境

他死死攥着斷刀刀柄,布滿血絲的眼睛裏,絕望、憤怒、還有一絲被逼到絕境的瘋狂凶戾,如同風暴般交織。青銅右臂上,那燒紅的紋路瘋狂閃爍,臂骨深處那股狂暴的灼熱能量,似乎感應到了他瀕臨崩潰的殺意,變得更加洶涌澎湃。

來啊,陳燼從喉嚨深處發出一聲嘶啞的咆哮,如同窮困的野獸,拖着廢腿,朝着最近的、齜着獠牙撲來的血牙狼,舉起了那柄鏽跡斑斑、此刻卻仿佛燃燒着暗紅流火的斷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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