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清晨六點的微光,如同最鋒利的解剖刀,精準地切割開黑夜與白晝的邊界。
濱海市中級人民法院門前,空氣中彌漫着一種混合了露水與焦躁的氣息。
長槍短炮的鏡頭像是食腐的禿鷲,嗅到了血腥味,將唯一的焦點對準了那個從黑色轎車中走出的男人。
周啓年戴着一副幾乎遮住半張臉的墨鏡,但無法掩蓋他緊繃的下頜線。
他手中那個牛皮文件袋,此刻仿佛承載着千鈞重負。
閃光燈在他面前炸開一片白色的海洋,記者們聲嘶力竭的提問像潮水般涌來,試圖沖垮他身前由安保人員組成的脆弱堤壩。
他一言不發,每一步都踩得異常沉穩,徑直走進了肅穆的立案大廳。
三個小時,對於時刻緊盯資本市場的財經媒體來說,漫長得如同一個世紀。
當法院公告欄的電子屏幕上,那一行黑色的宋體字被刷新出來時,現場瞬間死寂,緊接着便是倒抽冷氣和瘋狂按動快門的聲音。
星海科技正式起訴林曜及其名下所有關聯公司。
案由欄裏,每一個字都像一枚釘子,狠狠地釘進了所有人的視線裏:合同欺詐、虛假陳述、重大誤導性信息披露。
消息如同一顆深水炸彈,在整個財經圈引爆了滔天巨浪。
沒有人知道,這份堪稱教科書級別的訴狀,其初稿出自一家名爲“星軌文化”的傳媒公司法務部,這家公司的實際控制人,正是周啓年那位神秘的幕後盟友——“周默”。
更無人知曉,這份訴狀在遞交前,已經在一個無法被任何凡人理解的系統中,由顧慎親自推演了整整七輪。
每一個字眼,每一條法理依據,都像淬毒的匕首,精準地刺向了林曜無法抵賴的七寸。
與此同時,在“沈言心理諮詢室”裏,顧慎剛剛送走最後一名因“集團內部壓力”而前來諮詢的星海科技員工。
他關上門,隔絕了外界的喧囂。
房間裏,光線柔和,空氣中還殘留着安神的檀香。
他拿起手機,一條來自王叔的加密短信已經靜靜地躺在那裏。
“林曜昨夜召見趙明遠,命其‘統一口徑’,並準備啓動反訴。”
顧慎閉上雙眼,指尖在光滑的手機屏幕上輕輕摩挲。
他的意識沉入一片絕對的黑暗與寂靜,只有冰冷的數據流在眼前飛速閃過。
他錄入新的變量:【林曜急於翻盤的賭徒心態;趙明遠對牢獄之災的極度恐懼;周啓年手中掌握的服務器原始日志】。
系統開始高速運轉,無數種可能性 交織、碰撞、湮滅,最終三條清晰的主路徑被推演生成。
其中一條路徑,被高亮標記,成功率的數字散發着幽幽的綠光:72.9%。
若林曜啓動反訴,其唯一的支點便是趙明遠這位關鍵證人。
只要趙明遠願意出庭作僞證,聲稱一切數據造假皆由周啓年授意,林曜便有翻盤的可能。
但這個支點,同樣也是他最脆弱的命門。
顧慎睜開眼,眼底一片清明。
他撥通了老刀的電話,聲音平穩得不帶一絲波瀾:“讓‘星軌文化’的技術組,用現有的監控素材,模擬剪輯一段‘趙主管深夜秘密拜訪林曜辦公室’的視頻。角度要模糊,畫面要有噪點,看起來像是低像素的舊監控。然後,匿名發給周啓年。”
電話那頭的老刀沒有問爲什麼,只幹脆地回了一個字:“好。”
顧慎掛斷電話他要讓周啓年意識到,林曜不僅要反撲,更會不擇手段地犧牲掉任何一顆棋子,包括趙明遠。
另一邊,蘇氏集團頂層的總裁辦公室裏,蘇晚晴面前的電腦屏幕上,密密麻麻地羅列着集團近三年內所有的並購案審批記錄。
她的手指在觸摸板上滑動,目光銳利如鷹。
當她將林曜親手經辦的五個項目單獨調出時,一個詭異的模式浮現了出來。
五樁並購案,其中四樁,在最終的盡職調查報告中,都附有一份來自甲級醫院的精神健康評估。
而評估報告上負責籤字的醫生,經過她交叉比對,赫然發現,不是林曜的表兄,就是他一位關系疏遠的遠房親戚。
更令人不寒而栗的是,診斷的對象,無一例外,都是那些並購案中,最不願出售公司股份的原項目負責人。
診斷結果,也驚人地一致:存在不同程度的精神問題,建議進行封閉式治療。
一瞬間,那些曾經被當作業內笑談的“創始人發瘋”傳聞,在她腦中串聯成了一條陰冷而完整的證據鏈。
她將所有資料、籤名比對、資金流水和親屬關系圖譜,全部整理成冊,打印封裝。
趁着夜色,她悄無聲息地將這份文件,放進了新任審計組組長辦公室的文件櫃深處,一個只有組長本人才能接觸到的位置。
當晚,審計組緊急召開了一場閉門會議。
會議內容無人知曉,但結果很快就以內部郵件的形式傳達——即日起,對林曜在任期間主導的所有項目,進行最高級別的全面復查。
蘇晚晴站在空無一人的走廊盡頭,望着會議室緊閉的大門,指尖冰涼。
她低聲自語,聲音輕得仿佛會被風吹散:“他們不是瘋了......是有人,一直在制造瘋子。”
林曜的辦公室裏,昂貴的紫檀木辦公桌承受着它不該承受的怒火。
一只水晶煙灰缸被狠狠砸在桌面上,發出一聲悶響。
“周啓年竟敢告我?!”林曜雙目赤紅,像一頭被激怒的困獸,“他忘了當初是誰把他從破產的泥潭裏拉出來的嗎?忘恩負義的東西!”
助理戰戰兢兢地站在一旁,低聲提醒:“林總,但他手裏有服務器的原始日志......那份日志,足以證明我們提交給投資方的增長曲線,是後期僞造植入的。”
“原始日志又怎樣?”林曜發出一聲冷笑,眼中的瘋狂與狠厲交織,“那就讓他進去!趙明遠已經籤了承諾書,只要他一口咬死,是周啓年爲了騙取蘇家的投資,主動授意他進行數據美化,我們的反訴就能成立!到時候,坐牢的只會是周啓年!”
他的話音未落,手機屏幕突然亮起,是一條加密信息。
發信人,是周啓年。
點開,只有一句話。
“你若動趙明遠,我就公開你母親在瑞士接受治療的全部非法資金鏈。”
林曜的瞳孔驟然縮成一個針尖。
那筆錢......那筆他通過層層殼公司,從蘇氏集團並購資金池裏挪用出去的巨款,是他最大的秘密,也是他最後的軟肋。
同一時間,顧慎的意識空間裏,那枚古樸的銅籤輕輕震動了一下。
【籤到任務完成:使原著關鍵人物陷入司法追責。】
一行新的信息浮現出來。
【籤到獎勵:初級法律風險預判(時效72小時),可自動識別文書中的邏輯漏洞與潛在訴訟陷阱。】
顧慎心念一動,立刻調出了他之前讓系統模擬生成的,林曜可能提交的反訴材料模板。
他將新獲得的能力覆蓋其上,不過幾秒鍾,模板文件上便跳出了三個鮮紅的警示標記。
證人資格不符、間接證據鏈缺失、管轄權異議。
每一個標記下方,都附有詳細的法理分析和應對策略。
顧慎將這份分析結果精簡提煉,匿名發送到了周啓年律師團隊的公用郵箱。
郵件的落款是:一位關注真相的心理諮詢師。
夜,深了。
趙明遠獨自坐在書房裏,台燈的光圈將他籠罩在一片孤島般的明亮中。
他面前擺着兩份文件。
一份是林曜讓他籤署的“情況說明”,那上面白紙黑字,將所有的罪責都推給了周啓年,而他趙明遠,則是一個“受蒙蔽的執行者”。
另一份,是一個下午收到的匿名快遞,裏面只有一張薄薄的紙——他母親近半年來的住院繳費記錄。
記錄的末尾,繳費方一欄,赫然印着一個他從未聽過的名字:沉星資本。
這個名字像一道閃電,劈開了他一直以來被蒙蔽的混沌。
他想起林曜每次安慰他“你母親那邊我都會安排好”時那副理所當然的嘴臉,想起自己爲了這份“恩情”而賭上一切的愚蠢。
原來,他母親的命,早就是林曜拴在他脖子上的一根繩索。
原來,他從來都不是林曜的親信,只是一個隨時可以被拋棄的棋子。
“原來......我早就是別人的棋子。”他顫抖着,低聲呢喃,聲音裏充滿了絕望與自嘲。
他拿起那份林曜讓他籤署的承諾書,用盡全身的力氣,將其撕得粉碎。
紙屑如雪花般落下,埋葬了他最後的僥幸。
窗外,一道幾乎與夜色融爲一體的黑影,悄無聲息地收起了口袋裏的微型錄音筆。
顧慎聽着耳機裏傳回的,趙明遠那句包含着悔恨與決裂的自語,嘴角勾起一抹微不可察的弧度。
他的意識空間裏,那枚銅籤再次微微發亮,一行新的籤到條件緩緩浮現。
【下次籤到條件:讓反派主動放棄一項關鍵布局。】
棋局,已入死地。
濱海市的黎明,比任何時候都要來得更慢一些。
金融圈的巨震還在發酵,無數雙眼睛正貪婪地注視着這場風暴的中心,等待着下一個驚雷。
他們不知道,真正決定勝負的暗戰,已經在無人可見的深夜裏悄然落幕。
現在,只剩下最後一件事。
爲這場戰爭寫一篇足夠深刻的墓志銘,然後,將那個曾經站在雲端的天之驕子,親手釘在歷史的恥辱柱上。
一家頂級財經周刊的編輯部裏,主編掐滅了手中的煙,將一張林曜意氣風發的舊照拍在桌上,對着所有人說:“這周的封面,就用他了。標題......我已經想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