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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寂把我扔在了西廂房的耳房裏。
不讓住客房我也無所謂,反正比破廟暖和。
第二天一大早,外面吵吵嚷嚷的。
我裹着一條破棉被,睡眼惺忪地推開門。
只見主院方向濃煙滾滾,火光沖天。
下人們端着水盆亂跑,尖叫聲此起彼伏。
“走水了!書房走水了!”
“快救火啊!相爺的孤本還在裏面!”
我打了個哈欠。
裴寂去上朝了,這家裏現在只有那個熊孩子裴承。
這火,八成是他放的。
我慢吞吞地走到院子裏。
裴承正站在花壇邊,臉上掛着兩道黑灰。
他今年十歲了。
以前我把他當眼珠子疼,怕他冷怕他熱,逼他讀書,逼他練字。
他煩我,恨我。
後來柳如煙進門,對他百依百順,他就覺得我是個惡毒後媽。
此刻,他手裏還拿着打火石,一臉挑釁地看着我。
那是裴寂最珍愛的書房。
裏面有御賜的孤本,還有名家字畫,價值連城。
裴承在等。
等我像以前一樣,驚慌失措地沖進去救火。
或者爲了保護他的名聲,把罪名攬在自己身上。
然後再被他爹罵一頓,甚至打一頓。
他想看我狼狽的樣子。
想看我爲了他這個兒子,卑微到塵埃裏。
我看了他一眼。
又看了一眼沖天的火光。
這火勢,真旺啊。
熱浪撲面而來,驅散了倒春寒的涼意。
我把裹在身上的破棉被緊了緊。
然後,在衆人驚恐的注視下。
我拖過我的破草席,扔在離火場三尺遠的地方。
調整了個舒服的姿勢,躺下。
側身,背對着風。
就像在破廟裏烤火一樣。
甚至還伸出雙手,愜意地搓了搓。
裴承傻了。
他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沖我吼道:
“沈寧!書房燒了!”
“你不罵我嗎?你不去救爹的書嗎?”
“那裏面可是御賜的東西!要是燒沒了,爹會打死我的!”
他的聲音裏帶着顫抖。
他在害怕。
但他更不能理解,爲什麼那個曾經把他的事當成天大的事的娘,現在卻像個局外人。
我翻了個身,換了個更舒服的姿勢。
閉着眼,淡淡道:
“燒得好。”
“這幾天倒春寒,屋裏炭火不夠。”
“這火烤着,暖和。”
說完,我看見旁邊的紫檀木椅子。
大概是下人搬出來沒來得及拿走的。
我伸腳,把那椅子踢進了火海裏。
“加點柴,別滅了。”
“你瘋了!”
裴承崩潰地尖叫起來。
就在這時,裴寂下朝回來了。
他一身官服還沒換,看着被燒成廢墟的書房,臉黑得像鍋底。
裴承“哇”的一聲哭出來,撲進裴寂懷裏。
“爹!是娘!娘不救火!她還往裏扔椅子!”
裴寂看向我。
我正躺在草席上,舒服得快睡着了。
這火烤得我是真舒服,連骨頭縫裏的寒氣都散了不少。
裴寂看着這一幕。
價值連城的書房成了灰燼。
他的發妻,把這昂貴的火災現場當成了免費的“炭火”。
他身子晃了晃,差點氣暈過去。
“沈寧......”
他咬牙切齒。
我掀開眼皮,懶洋洋地看了他一眼。
“相爺,火快滅了,再扔兩本書進去唄?”
那一刻,我看到了裴寂眼裏的絕望。
那是對一個徹底擺爛的人,深深的無力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