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本子上的什麼世家子爲愛與家族作對,若真有如此拎不清輕重之人,家族又縱容此事發生,這樣的家族不僅走不遠,遲早會頹敗。”
“不是世家無情,而是他作爲宗族之子享受了全族最好的資源,卻爲情愛將家族榮譽拋之腦後,家族會重選個宗族之子培養,而他將從雲端跌入塵埃,被族人唾棄再無翻身機會。”
“他與家族抗爭的同時也會將女子置於風口浪尖,這樣的男子自私且無擔當,不堪托付!”
見姜蒔點頭,他又繼續說,“你容貌生的好,這是我最擔心的。你萬莫被傾慕者的幾句溫言蜜語迷了心竅,更莫要輕易交付真心,也莫要妄想成爲那個例外。”
“記住,在他們心中沒有例外,只有利益!”
“外祖父,我看得明白,世人皆爲利往。”姜蒔心如明鏡,嘴角微微上揚,“我不會沉迷情愛,也不想迷失自我,也怕某一日變得面目可憎。”
“外祖父您有您的道,直至今日仍在堅持。”
“這八年,我受您熏陶,深知您藏於心中夙願:讓更多人識文斷字,好讓大燕文脈能綿延萬世。”
“弓矢可固國土,詩書方能凝聚人心,然此路艱辛,是宣文帝的遺憾,也是外祖父夙願。”
“我爲女子且力薄,我願天下女子皆能讀書,願她們心中有丘壑!也想讓更多的女子明白,女子嫁夫有子後,也能有自己!”
“這便是我要走道,並如外祖父這般,堅毅且無悔的走下去!”
說完便將話題引到姜家,“我也如實向您交個底,對於姜家我會有所動作。”
“您放心,我不會胡來。”
沈玉山定定地望着她,眼眸微熱,自己門生無數,然無人悟透他所求所願,就連自己的三個兒子,幾個孫兒也不懂。
可,她懂了!
是了,自己悉心教導的,怎會差呢?
沈玉山既欣慰又難過!
難過她不是男兒,若是男兒,他定厚出這張老臉在朝堂上爲她鋪路!
“祖父?”
沈玉山收回思緒,“你既能說出這番話,那便莫要以身試險,萬不可陷進仇恨的泥沼。”
頓了下,又說:“有些人活着更有用處。”
“我省得。”姜蒔起身往旁邊走了一步雙膝跪下,柳英也跟着行了叩拜大禮。
“茂音此去恐再難回梁州,還望外祖父萬萬保重身子。請外祖父放心,茂音定不辱沈家門楣。”
柳英:“請家主放心,奴婢誓死護姑娘平安。”
沈玉山瞧着伏地叩首的人兒,萬語千言集於喉間,叫兩人都起來,又從身後拿出一匣子放在棋盤上,“這是給你的及笄禮。”
說罷站起身來,朝書案走去,“明日一早要去書院便不送你了。”
“你秦叔會派人護送你們去上京,隨行的還有王公公。”
“是。”姜蒔起身時已紅了眼眶,看着那不再挺拔的背脊,她唇瓣囁嚅幾下,又施了一禮,哽咽道:“外祖父珍重。”
她拿上囊匣轉身離去,行至房門前卻停下了,沒轉身,“外祖父,讓六姐姐早些成婚吧。”
沈玉山抬起眸來,只看見姜蒔的一片裙角。
——
十月十三,吉日,宜出行。
巳時,沈府大門前停了差不多十輛馬車,烏泱泱站了不少人,秦學義、沈月華夫婦也在人群中。
這會兒夫妻倆被沈家女眷擠在邊緣,兩人卻是甘之如飴,在一旁看着沈家人圍着幼子——秦雲崢。
秦雲崢兩歲餘,被他乳母穩穩抱着,張氏、王氏及沈靜姝圍着逗弄他,丫鬟婆子誇贊他長得俊俏,小家夥被逗得眉開眼笑,咯咯的笑聲又亮又響。
姜蒔同薛氏相攜出現門口,跨出門檻時薛氏小聲提醒她,“與你母親好好道別。”
姜蒔輕輕嗯了一聲,有下人提醒說老夫人出來了,衆人散開,薛氏朝小兒子沈興言走去。
姜蒔儀態端方走向沈月華和秦學義,停在適當的距離,禮數周全的行了禮,“見過秦叔、母親。”
柳英、袁春跟着行了禮。
沈月華臉上的笑意斂了不少,目光緊鎖姜蒔的臉,未見疤痕,眨眼間撞上姜蒔平靜的目光,她腦海驟然浮現那夜撕破臉的場景。
她鼻息微重,擔心被身旁的男人警覺,盡量維持着端莊與溫柔的模樣,“路上要聽你三舅舅的話,照顧好你老祖宗,回了上京要謹言慎行,莫要丟了沈家的顏面。”
“母親放心。”姜蒔和聲應了,知曉沈月華不待見自己,也不想今日再生出齟齬,旋即把目光看向秦學義,“還望秦叔能一直愛護母親和雲哥兒。”
“這是自然,身爲男人自當護好妻兒。”秦學義已不惑之年,容貌一般但因武將出身,身姿仍挺拔如鬆,但年歲卻比沈月華大了整整八歲。
歷來世人重文輕武,按旁人的話說一介武鰥夫能當到書香世家的女婿,定是他上輩子燒了高香。
再則,他可不像姜懷英那沒眼力勁兒的蠢貨,對沈月華可是寶貝得緊。
也因着姜蒔這話,秦學義聽出姜蒔是心疼自己夫人的,心裏也就不計較她那夜的魯莽行事了,說到底還是二房太縱容沈蓉,不然母女二人在分別前怎會鬧那麼一出?
“若在姜家住的不開心便去秦家,我與你母親雖不在上京,但伯爵府大有人在。”
“好。”姜蒔沒拂對方的面子。
秦學義側過身子,微抬下顎指向不遠處的中年男子,“韓飛正好要回京探親,便由他帶人護送你們去上京。”
姜蒔行了萬福禮,對方抱拳回禮。
“我去同雲哥兒道別。”姜蒔向沈月華夫妻施了禮,行至秦雲崢面前,微微俯身,“雲哥兒,可認得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