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來,沈大家的朋友,很關心你。”他緩步走入,聲音在寂靜的夜裏異常清晰。
沈芷兮心頭一緊,他聽到了!而且立刻就知道那信號是針對她的!
“王爺耳目通天。”她冷冷回應,暗自戒備。
蕭煜走到桌邊,指尖拂過冰涼的桌面。“不是本王的耳目,”他側過頭,看向她,眼神裏帶着一種奇異的、混合了審視和了然的意味,“是你的‘寒髓香’。”
沈芷兮一怔。
“你身中‘噬心蠱’,氣血激蕩之下,‘寒髓香’比平日濃鬱了數倍,且帶着一絲蠱毒特有的陰戾。”蕭煜解釋道,語氣平淡得像在陳述一個事實,“這種氣息,對於嗅覺靈敏的特定追蹤者而言,在夜風中,如同燈塔。”
他早就知道她的手下會用這種方式聯系她!他甚至算準了她中蠱後氣息的變化!
那聲鷓鴣啼叫,恐怕不止是警示,更是一個誘餌,一個測試——測試她是否還有能力,有意圖與外界聯絡。
“王爺究竟想做什麼?”沈芷兮握緊了袖中的手指,體內被壓制的蠱毒似乎都因這緊繃的氣氛而隱隱躁動。
蕭煜沒有直接回答,而是從袖中取出一枚小小的、穿着紅線的銅錢,放在桌上。“寅時三刻,城南亂葬崗,東側第三棵枯槐下。”他看着她,目光深邃,“你的人會在那裏留下情報。但那裏,現在也是張文淵布下的陷阱。”
他將銅錢推向她。“去,還是不去,你自己決定。”
沈芷兮盯着那枚普通的銅錢,又抬眼看向蕭煜。他將選擇權交給她,卻把陷阱和情報同時擺在她面前。這是一個陽謀。她去,可能拿到關鍵信息,但也可能落入張文淵之手,或者……被他蕭煜“甕中捉鱉”。她不去,則徹底斷掉與外界的聯系,成爲他掌中完全無法自主的棋子。
體內蠱毒隱隱作痛,提醒着她的處境。窗外夜色濃重,仿佛藏着無數噬人的危機。
沉默在兩人之間蔓延,只有燭火偶爾爆開的輕微噼啪聲。
半晌,沈芷兮伸出手,拿起了那枚銅錢。冰涼的觸感從指尖傳來。
“我去。”
銅錢冰冷的棱角硌着指腹,沈芷兮的聲音在寂靜的廂房裏落下,不帶絲毫猶豫。
蕭煜看着她,眼底深處那抹幽暗的火光似乎跳躍了一下,隨即歸於更沉的墨色。他什麼也沒說,只是微微頷首,轉身如來時一般,無聲地消失在門外。
門扉合攏,將內外再次隔絕。
沈芷兮低頭看着掌心那枚銅錢,紅線鮮豔刺目。寅時三刻,亂葬崗,枯槐下。情報與陷阱並存。蕭煜將此作爲對她的考驗,或者說,一場更殘酷的“淬煉”。
她盤膝坐回榻上,不再試圖驅散蠱毒,而是引導着內力,小心翼翼地去觸碰、去適應那附骨之疽般的陰寒。既然氣息無法掩蓋,那便利用它。她需要保持清醒,需要足夠的體力,去應對幾個時辰後的生死局。
時間在壓抑的寂靜中流淌。窗外夜色最濃時,沈芷兮睜開眼,眸中一片冰封的清明。她換上一身利落的深色勁裝,將可能用到的香囊、毒針、暗器一一檢查妥當。
寅時初,她推開窗戶。夜風帶着深秋的寒意卷入,也帶來了遠處更夫模糊的梆子聲。院外守衛的身影在暗處若隱若現,但她知道,蕭煜既然給了她選擇,就不會在此時阻攔。
她如同一片沒有重量的落葉,悄無聲息地翻出窗戶,融入深沉的夜色。體內“噬心蠱”的存在讓她無法將氣息完全收斂,那縷混合着陰戾的“寒髓香”在夜風中留下了一道若有若無的軌跡。
她刻意繞了遠路,在錯綜復雜的街巷間穿梭,感知着身後可能存在的跟蹤。除了王府方向那道始終如影隨形的、屬於蕭煜的隱晦視線,並未發現張文淵或其他勢力的眼線。
但這並不能讓她放鬆。陷阱,往往在目的地等着。
城南亂葬崗,荒草萋萋,枯木歪斜,在慘淡的月光下如同張牙舞爪的鬼影。空氣中彌漫着泥土腐敗和某種說不清的陰森氣息。沈芷兮壓下心頭因環境與蠱毒共同作用而產生的不適,如同鬼魅般潛行而至,目光銳利地掃過東側。
第三棵枯槐,樹幹粗大,早已死去多年,枝椏光禿禿地指向灰暗的天空。樹下,似乎有一個小小的土包微微隆起。
她屏住呼吸,將感官放大到極致。四周只有風吹過荒草的沙沙聲,以及遠處偶爾傳來的幾聲夜梟啼鳴,淒厲瘮人。
太安靜了。
她指尖扣住幾枚淬了劇毒的銀針,身形一動,如同離弦之箭般射向那棵枯槐!就在她指尖即將觸碰到那隆起土包的瞬間——
異變陡生!
地面猛地炸開!並非土包,而是僞裝得極好的陷阱機關!數道淬着幽藍寒光的鐵蒺藜從地下激射而出,覆蓋了她周身所有退路!
與此同時,周圍荒草叢中,數道黑影暴起!刀光劍影撕裂夜色,帶着凌厲的殺意,從四面八方向她合圍!這些人眼神空洞,動作卻快如鬼魅,與戲樓那些死士如出一轍!
果然是個陷阱!
沈芷兮早有防備,在鐵蒺藜射出的瞬間,身形已如遊魚般不可思議地扭轉,袖中香粉如同煙霧彈般炸開,帶着刺鼻的辛辣氣味,瞬間幹擾了圍攻者的視線和嗅覺!
“叮叮叮叮!”
銀針與刀劍碰撞,發出清脆的鳴響。沈芷兮在狹小的空間內騰挪閃避,招式狠辣,每一擊都直取要害。香粉與暗器齊飛,試圖撕開一道缺口。
但這些死士人數衆多,配合默契,更麻煩的是,他們似乎完全不受香毒影響!是張文淵改良了控制手法,還是他們本身就被煉制得失去了痛覺和恐懼?
纏鬥中,沈芷兮手臂舊傷處又被劃開一道口子,血腥氣混合着“寒髓香”與蠱毒的陰戾,在空氣中彌漫開來。她能感覺到,暗處還有一道更冰冷、更強大的氣息在窺伺,如同毒蛇,等待着一擊必殺的機會。
是張文淵?還是他手下更厲害的角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