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月15日下午五點十七分,鬼哭峽的天空暗得仿佛被墨汁浸透。陳默用軍用鏟削斷最後一根絆腳的藤蔓時,指節突然傳來一陣刺痛——不是被荊棘劃傷的銳痛,而是像有根燒紅的鋼針正順着指骨往骨髓裏鑽。他猛地抽回手,看見掌心躺着片巴掌大的枯葉,葉脈裏流淌着幽藍色的光,隨着他的呼吸微微閃爍,葉尖始終指向沼澤方向,像極了中午在沼澤裏看見的那些發光藻類。
"都搭好警戒圈。"他把枯葉塞進防水袋,聲音比山風還冷,"天黑前必須生兩堆火,一堆取暖,一堆……"他頓了頓,目光掃過臨時營地邊緣那些歪脖子樹——他們在沼澤邊甩掉影魔後,沿着銀翼留下的微弱能量痕跡一路向東,才在這片相對幹燥的石灘上扎營。但現在,那些歪脖子樹上的苔蘚不知何時變成了詭異的鮮紅色,在漸暗的天光中像心髒般搏動,"一堆驅邪。"
隊伍裏只剩三個人。王胖子靠在岩石上喘粗氣,滿臉胡茬裏混着泥漿,眼下的青黑比昨天更深。大學生趙雨抱着膝蓋縮成一團,碎裂的眼鏡片用膠帶勉強粘着,臉上的淚痕還沒幹。
"陳教練,"趙雨突然開口,聲音發顫,"剛才……剛才是不是又有無人機?"
陳默心沉了一下。三天前進山時,隊伍裏原本有八人,現在只剩他們三個。但自從中午在沼澤裏發現那枚刻着外星符文的金屬片後,所有人的耳朵裏都開始出現幻聽——有時是無人機螺旋槳的嗡鳴,有時是主辦方的提示音,最可怕的是趙雨,她說聽見了自己母親在喊名字。
"是風聲。"王胖子頭也不抬地往火堆裏添鬆明,動作有些機械。他是陳默在沼澤邊救下的,當時這漢子正被自己的"平安繩"幻覺引向陷阱。"這峽谷裏的風會繞着山壁打轉,什麼聲音都能仿。"話音未落,一陣尖銳的嗚咽聲突然從頭頂傳來,像女人的哭聲,又像某種鳥類的哀鳴。三人同時抬頭,看見暗紫色的天幕上,幾顆不屬於地球的星辰正緩緩移動,組成一個扭曲的螺旋形狀。
"那是什麼?"趙雨指着天空,聲音抖得不成樣子,"獵戶座不該在這個位置……"
陳默的瞳孔驟然收縮。他爺爺留下的《魯班經》殘頁裏,有一頁畫着類似的星圖,旁邊用朱砂寫着四個字:"妖星墜,鬼門開"。他下意識摸向背包裏那個從沼澤撿到的金屬殘片——那是銀翼能量手環的碎片,此刻正微微發燙。
突然,營地西側的灌木叢裏傳來"咔嚓"一聲脆響。王胖子瞬間彈起,開山刀橫在胸前,動作還保留着消防特勤隊員的敏捷。陳默也握緊了工兵鏟,夜視能力在武警生涯中被練得異常敏銳,但此刻他看見的景象卻讓血液幾乎凝固——
一個穿着藍色沖鋒衣的人影正站在十米外的樹影裏,背對着他們。那是中午掉進沼澤的攝影師小張,陳默親眼看見他被黑色觸須拖進淤泥,連呼救聲都沒能完整發出。可那人緩緩側過臉時,陳默呼吸驟然停滯——月光下,那張臉竟同時疊印着三張面容:小張驚恐的五官、影魔垂直的蛇瞳,還有三年前在邊境任務中犧牲的戰友李偉的笑容,三種面容像故障的投影儀般交替閃爍。
"我找到水源了。"復合着三種聲線的話語從扭曲的喉嚨裏擠出,人影緩緩轉身。皮膚蒼白得像紙,嘴唇卻紅得發紫,耳後幽藍色血管流淌着和枯葉相同的光芒。陳默的PTSD突然觸發,眼前炸開血色迷霧,他看見三年前爆炸現場的殘肢斷臂從樹影裏伸出來,焦黑的手正抓向趙雨顫抖的腳踝。
"別過去!"陳默猛地拽住正要往前沖的王胖子,掌心的冷汗浸溼對方衣袖,"他不是小張!"
話音未落,王胖子已經撲了上去。開山刀帶着風聲刺向人影胸口,卻像扎進一團霧氣,毫無阻礙地穿了過去。人影的身體開始扭曲、變形,藍色沖鋒衣像融化的蠟剝落,露出底下覆蓋鱗片的皮膚。幽藍色血管在皮膚下遊走,組成細密的網絡,仿佛全身血液都被換成了液態星光。
"影魔……"陳默腦子裏突然閃過這個詞,是中午在沼澤帶血的日記裏看到的。上屆冠軍用最後一口氣寫下:"它們會變成你認識的人,皮膚下有光,怕火……"
"快!火!"他嘶吼着抄起燃燒的樹枝砸向怪物。火焰接觸影魔皮膚的瞬間發出"滋啦"響聲,像把燒紅烙鐵按在生肉上。影魔發出一聲不似人類的尖嘯,身體化作一團黑霧,消失在樹林裏。
營地陷入死寂,只有火堆裏的柴禾噼啪作響。趙雨癱坐在地上大口喘氣,手背上全是冷汗。王胖子臉色鐵青,握着開山刀的手微微顫抖——剛才那一刀穿透身體的觸感,真實得可怕。
"必須馬上離開。"陳默突然開口,聲音沙啞,"它不是一個人來的。"他指着火堆周圍的地面,那裏不知何時出現了一圈細密的腳印,每個都只有前半掌,像是有人用腳尖走路,一直延伸到黑暗深處。
王胖子臉色更難看:"往哪走?"
"東面。"陳默觸摸着掌心發燙的能量手環碎片,"銀翼往那邊去了,雪山有陽光。"
收拾營地只用了三分鍾。三人都保持沉默,只有急促呼吸聲和物品碰撞的輕響。陳默最後離開,往火堆裏添了一大把艾草,濃煙滾滾升起,帶着刺鼻藥味。他不知道這能不能擋住影魔,但至少能讓自己稍微安心。
隊伍剛走進樹林,身後突然傳來趙雨的尖叫。陳默猛地回頭,看見王胖子正站在原地,眼睛直勾勾盯着天空,嘴角掛着詭異笑容。他手裏拿着一個軍綠色鐵皮盒——是下午在石頭縫裏發現的補給箱,陳默當時就覺得不對勁,讓所有人都別碰。
"老王!放下箱子!"陳默嘶吼着沖過去,卻看見王胖子的耳後也開始發光,幽藍色血管像藤蔓蔓延。
"獎品……我看見獎品了……"王胖子喃喃自語,手指顫抖着撫摸箱子上的外星符文,"主辦方說的是真的……冠軍可以獲得外星科技……"
"那是陷阱!"陳默想奪下箱子,卻被王胖子猛地推開。這漢子的力氣大得驚人,陳默踉蹌後退幾步撞在樹上。
就在陳默重新站穩的瞬間,王胖子猛地掀開了補給箱蓋。一股淡紫色煙霧冒出來,帶着甜膩香氣。陳默立刻屏住呼吸,拉着趙雨往後退,但已經晚了——王胖子深吸一口氣,眼睛瞬間翻白,接着開始瘋狂大笑,笑聲尖銳得像指甲刮過玻璃。
"我看見外星人了!他們來接我了!"他一邊笑一邊往樹林深處跑,速度快得不像人類,手裏還緊緊抱着補給箱。陳默想去追,卻被趙雨死死拉住。
"別追了!"趙雨帶着哭腔,"他已經被控制了……"
話音未落,林子裏突然傳來王胖子的慘叫。那聲音戛然而止,像被什麼硬生生掐斷。緊接着,十幾個黑影從樹林裏走出來,排成整齊的隊列,緩緩向兩人逼近。每個黑影都穿着參賽者的衣服,有男有女,有老有少,但無一例外,他們的耳後都流淌着幽藍色的光。最前面那個,正是剛才被火逼退的影魔,此刻它臉上的笑容比哭還難看。
"跑!"陳默嘶吼一聲,轉身就往東面跑。趙雨跟在後面,山風在耳邊呼嘯,身後傳來越來越近的腳步聲,還有那些影魔發出的、令人毛骨悚然的低笑聲。
跑過一片矮樹叢時,陳默突然被什麼東西絆倒,重重摔在地上。他掙扎着回頭,看見趙雨的腳踝被一根從地下鑽出的藤蔓纏住,藤蔓上長滿倒刺,正往皮膚裏鑽。更可怕的是,藤蔓的汁液是黑色的,滴在地上發出"滋滋"響聲,腐蝕出小坑。
"快走!別管我!"趙雨哭喊着推陳默,"它們追上來了!"
陳默的眼睛紅了,掏出工兵鏟全力劈下。藤蔓應聲而斷,但斷口涌出更多黑色汁液,濺在他手背上,火辣辣地疼。他拉起趙雨,指着左邊一條狹窄石縫:"進去!"
兩人剛擠進石縫,身後就傳來影魔的尖嘯。陳默回頭,看見那些黑影追到石縫入口,卻因體型太大無法進來,只能在外面焦躁打轉,幽藍色眼睛在黑暗中閃爍,像一群飢餓的狼。
石縫裏漆黑一片,只有急促呼吸聲和外面影魔的撞擊聲。趙雨靠在石壁上發抖,眼淚沖出臉上泥污。陳默檢查她的腳踝,那裏被勒出一圈深血痕,傷口周圍皮膚呈現詭異的青黑色。
"這到底是什麼鬼地方……"趙雨帶着哭腔。
陳默沒回答。他正盯着自己手背,剛才被黑色汁液濺到的地方,皮膚正在發燙,隱隱有發光跡象。他突然想起銀翼說過的話:"B族……基因污染……"難道這藤蔓汁液裏含有外星病毒?
就在這時,一陣熟悉嗡鳴聲突然在耳邊響起——是無人機。陳默猛地捂住耳朵,卻發現聲音不是來自外界,而是大腦。他看見石縫深處有微弱光亮,像台無人機的探照燈。
"你看……"趙雨的聲音也變了調,指着石縫盡頭,"那是不是……"
陳默順着她指的方向看去,心髒像被無形的手攥緊了。石縫盡頭的空地上,停着一架完好無損的航拍無人機,機身閃爍着綠色指示燈。而在無人機旁邊,站着一個穿着迷彩服的男人,背對着他們,手裏拿着平板電腦——那是中午掉進沼澤的攝影師小張,他的耳後,幽藍色血管正在黑暗中微微發光。
"找到你們了。"小張緩緩轉身,嘴角咧開僵硬笑容,瞳孔裏的豎線在黑暗中格外清晰,"跟我來,黑棘大人要見你們。"
陳默的手悄悄摸向背包裏的艾草包。他知道,真正的狩獵現在才開始。而這場發生在鬼哭峽深處的生存遊戲,遠比他想象的更加詭異和致命。
山風穿過石縫,發出嗚咽般的響聲。陳默看着小張身後那片深不見底的黑暗,突然想起爺爺在《魯班經》裏寫的另一句話:"逢林莫入,遇水莫停,見星……莫抬頭。"
但現在,他們已經沒有選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