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年後的這一天,青雲鎮的氣氛截然不同。平日裏慵懶散漫的氣息被一種近乎狂熱的期待所取代。鎮子中央那方青石板鋪就的小廣場,此刻人頭攢動,摩肩接踵。空氣中彌漫着汗味、劣質熏香味,以及一種名爲“一步登天”的躁動不安。
廣場盡頭,臨時搭建起了一座簡陋的木台。台上端坐着三位身着統一月白長袍的修士,袍袖和衣襟處繡着淡青色的流雲紋路,正是附近大宗門“流雲閣”的標記。他們神情淡漠,眼神掃過台下黑壓壓的人群,帶着一種居高臨下的審視。爲首的是一個留着山羊胡的中年修士,面無表情,目光銳利如鷹。
流雲閣三年一度的開山收徒大典,開始了!
“肅靜!”山羊胡修士聲音不大,卻清晰地壓過了所有嘈雜,帶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壓,“凡年十歲至十六歲者,依次上前,觸碰測靈石!靈根資質合格者,方可入我流雲閣外門!不合格者,速速離去,不得喧譁!”
一塊半人高的灰白色粗糙石柱被抬到台前,散發着微弱的、不易察覺的靈氣波動。
人群瞬間安靜下來,隨即爆發出更激烈的推搡。家長們推着自家孩子,少年們緊張地互相張望,氣氛凝重得如同等待宣判。
葉春鳴和金不來自然也擠在人群中。金不來穿着一身嶄新的、金光閃閃的綢緞袍子,努力想挺起胸膛,奈何肚腩過於突出,效果更像一只努力站立的金色蟾蜍。他胖臉上滿是緊張和興奮的油汗,不停地小聲問葉春鳴:“老葉!老葉!你看我這身‘聚財金光袍’,王半仙說能增加財運……哦不,是仙運!你說管用不?待會兒摸石頭的時候要不要先默念三遍‘仙子保佑’?”
葉春鳴穿着一身洗得發白但還算幹淨的衣服,表面鎮定,手心卻全是汗。五年了,系統跟死了一樣。他那點忽悠人的本事,在這種真刀真槍測靈根的場合,屁用沒有。他看着前面一個個少年忐忑地上前,將手放在測靈石上。大多數時候,石頭只是微弱地亮一下,隨即熄滅,引來山羊胡修士冷漠的搖頭和一聲“無靈根,下一位”。偶爾有那麼一兩個能讓石頭亮起微弱光芒(下品靈根)的,立刻引來一片羨慕嫉妒的驚呼。
“下一位”唱名的弟子喊道。
趁別人測連根的時候,金不來跑到仙長面前,金不來渾身肥肉一顫,深吸一口氣,邁着沉重的步伐,“仙長!”金不來猛地一聲大吼,打斷了山羊胡的話,聲音因爲激動而變調。只見他不知從哪裏(可能是他那個鼓囊囊、鑲金嵌玉的腰帶裏)猛地掏出一物——不是靈石,而是一塊巴掌大小、溫潤剔透、散發着柔和寶光的玉佩!他雙手捧着玉佩,如同捧着稀世珍寶,臉上擠出最諂媚的笑容,聲音洪亮得整個廣場都聽得見:
“仙長!弟子自知資質駑鈍!但弟子深知仙門清修不易!此乃家傳‘凝神寶玉’,據說能助益修行,靜心凝神!弟子願將此寶獻予仙門,以表赤誠之心!另外……”他頓了頓,小眼睛裏閃爍着精明的光,聲音壓低了些,卻依舊清晰,“弟子家中頗有產業,願爲流雲閣捐建一座……呃,十座!對,十座氣派的傳功大殿!您看……這仙緣……”
整個廣場瞬間死寂!
捐大殿?十座?凝神寶玉?
所有人的下巴都差點掉在地上。見過走後門的,沒見過把後門直接修成凱旋門的!這胖子……是真敢想,也真敢說啊!
山羊胡修士臉上的淡漠表情終於出現了一絲裂痕。他看着金不來手中那塊靈氣氤氳、一看就價值不菲的玉佩,嘴角極其隱蔽地抽搐了一下,眼神裏混雜着荒謬、震驚,還有一絲不易察覺的……心動?他張了張嘴,似乎想說什麼場面話,又覺得說什麼都不合適。
就在這時,異變再生!
一道身影如同離弦之箭,猛地從人群側後方竄出!正是葉春鳴!
他等的就是這一刻!全場注意力都被金不來那驚世駭俗的“鈔能力”吸引的瞬間!他像一頭矯健的豹子(自我感覺),幾步就沖到了木台邊緣,目標卻不是測靈石!
在所有人驚愕的目光中,葉春鳴高高舉起右手——手中緊握的,正是那根沉寂了五年、黝黑冰冷的“玄鐵掌心雷”!黑洞洞的槍口,赫然對準了台上那位山羊胡修士!
他臉上帶着孤注一擲的瘋狂和一種“見證歷史吧凡人”的激動,用盡全身力氣,吼出了那句在他心中醞釀了五年、早已滾瓜爛熟的台詞,聲音響徹雲霄:
“仙長!時代變了!感受一下科技的力量吧!”
全場,徹底石化。
連一直閉目養神、仿佛周遭一切只是螻蟻喧囂的凌霜寒,此刻也猛地睜開了眼睛。他依舊站在人群外圍,那棵熟悉的、能提供最佳視野(或者說最佳看戲位置)的老槐樹下。五年光陰並未在他身上留下太多痕跡,只是那身青布衣更舊了些,周身的氣息也更冷冽了些。
當金不來掏出玉佩開始表演“仙門贊助商”時,凌霜寒的眉頭幾不可察地蹙了一下,眼中是深深的“果然如此”的麻木。
而當葉春鳴如同戲台上的武生般躥出,高喊着“時代變了”並舉槍瞄準考官時,凌霜寒那張萬年冰封的俊臉上,終於出現了一絲明顯的裂痕。他那雙淡琉璃色的瞳孔,清晰地映着葉春鳴那悍匪般的姿態和黑洞洞的槍口,裏面翻涌的情緒復雜到了極點——有預料之中的荒謬,有“這白癡果然會搞出大亂子”的無奈,有對台上仙門修士反應的冷漠預判,甚至還有一絲……對這個世界爲何如此吵鬧的終極疲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