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嬸走進屋時,手裏還挎着半籃紅薯,紅薯表皮沾着泥,個頭不大,卻是這年頭難得的好東西。她把紅薯放在桌邊,快步走到床邊,上下打量着凌玥,臉上帶着點擔憂:“玥兒,感覺咋樣?燒退了沒?我前兒個聽李婆子說,你高燒的時候,夜裏院牆上有黑影晃,指不定是山裏的邪祟跟上你了,可把我嚇壞了。”
王桂蘭剛端來的溫水差點灑在手上,她連忙放下碗,臉色有點白:“他張嬸,別瞎說,玥兒就是淋了雨着涼,哪來的邪祟?”
“我可沒瞎說!”張嬸急了,聲音也提高了些,又趕緊壓低,怕被鄰居聽見,“李婆子親眼看見的,她說前兒個夜裏路過你家,看見院牆上有黑影飄過去,還聽見你屋裏有奇怪的聲音。你忘了村東頭老王家的小子?去年也是淋了雨高燒,家裏人沒當回事,後來邪祟纏上了,人沒了才後悔!”
凌玥靠在床頭,眉頭緊鎖。她知道,在這個時代,科學知識匱乏,人們遇到無法解釋的事情,就會歸結爲“邪祟”,巫醫也就有了生存的空間。可她清楚,自己的高燒是淋雨着涼引起的,原主的昏迷是摔傷導致的,和“邪祟”一點關系都沒有。
“張嬸,我這就是普通的感冒發燒,不是中邪,”凌玥盡量讓自己的聲音平靜,“我摔下山的時候淋了雨,受了寒,才燒起來的。喝了蒲公英水,寒氣散了,燒自然就退了,跟邪祟沒關系。”
“你個小姑娘懂啥?”張嬸撇了撇嘴,一臉不贊同,“邪祟這東西看不見摸不着的,哪是你能懂的?李婆子說了,得請巫醫來跳個大神,把邪祟驅走,不然以後還會犯,到時候可就晚了!”
“請巫醫得花不少錢吧?”王桂蘭在旁邊小聲說,語氣裏滿是猶豫,“咱們家……哪有那麼多錢啊。”
“錢是多,可命更重要啊!”張嬸急得跺腳,“你要是舍不得錢,萬一玥兒再燒起來,或者邪祟纏上小風小雪,到時候哭都來不及!我聽說鄰村的巫醫很靈,上次老李家的媳婦中了邪,就是他驅走的,只花了五十文錢。”
五十文錢?凌玥心裏一驚——在這個家裏,五十文錢能買半個月的雜糧,能買好幾斤鹽,是一筆不小的開銷。而且巫醫的“符水”“香灰”根本不管用,說不定還會加重病情,她不能讓王桂蘭花這個冤枉錢。
“張嬸,五十文錢對咱們家來說不是小數目,”凌玥看着張嬸,語氣很認真,“而且巫醫的符水都是香灰泡水,喝了不僅沒用,還會鬧肚子,萬一喝壞了身子,不是更麻煩?你想,要是巫醫真能治病,爲啥還有那麼多人病死?”
張嬸被問得啞口無言,臉色有點不好看:“你這孩子,咋說話呢!我也是爲你好,怕你出事!”
“我知道張嬸是好意,”凌玥放緩了語氣,不想把關系鬧僵,“可我現在真的好多了,燒也退了,精神也比以前好,真的不用請巫醫。要是以後真的不舒服,咱們再想辦法也不遲,你說對嗎?”
張嬸看着凌玥的樣子,確實不像中邪的人,精神頭也不錯,心裏的疑慮少了些,卻還是有點不放心:“那你可得好好休息,別再着涼了。要是有啥不舒服,趕緊跟你娘說,別硬扛着。”
“我知道了,謝謝張嬸,”凌玥笑了笑,“張嬸,你還特意給我們帶了紅薯,真是太謝謝你了。”
提到紅薯,張嬸的臉色才好看些:“這沒啥,家裏種了點,吃不完,給你們嚐嚐。玥兒剛醒,得補補身子,紅薯能填肚子,也比雜糧有營養。”
王桂蘭連忙道謝:“真是謝謝你了他張嬸,每次都麻煩你。”
“都是鄉裏鄉親的,客氣啥,”張嬸擺擺手,又坐了會兒,說了些村裏的閒話,才起身離開,臨走前還不忘叮囑,“要是玥兒有啥不對勁,記得跟我說,我去幫你們請巫醫。”
王桂蘭送走張嬸,回到屋裏時,臉上還帶着擔憂:“玥兒,你說……真的不用請巫醫嗎?李婆子說得怪嚇人的,我這心裏總有點不踏實。”
“娘,真的不用,”凌玥拉着王桂蘭的手,語氣很堅定,“巫醫的那套都是騙人的,花了錢還不管用,咱們的錢得花在刀刃上,比如買雜糧、買鹽,給小風小雪買件新衣裳。你放心,我會好好的,不會有事的。”
王桂蘭看着凌玥堅定的眼神,心裏的擔憂少了些,點了點頭:“好,娘聽你的,不請巫醫。你要是有啥不舒服,一定要跟娘說,別瞞着。”
“我知道了娘。”凌玥點頭。
張嬸走後,院子裏又恢復了平靜。小風小雪繼續坐在床邊,給凌玥講村裏的事,凌玥偶爾會問一些關於村裏草藥、田地的事,盡量多了解情況。
傍晚的時候,凌玥又喝了一碗蒲公英水,額頭的痛感已經很輕了,體溫也基本恢復了正常。王桂蘭煮了晚飯,還是雜糧粥,不過這次加了更多的野菜,粥也比中午的稠了些。
吃飯的時候,凌玥突然想起張嬸提到的“村東頭老王家的小子”,忍不住問:“娘,張嬸說的村東頭老王家的小子,是怎麼回事啊?”
王桂蘭嘆了口氣,放下碗:“那孩子去年淋了雨高燒,家裏人也沒錢請郎中,就信了李婆子的話,請了巫醫來驅邪,喝了巫醫的符水,結果燒得更厲害,沒幾天就沒了。可憐那孩子,才十歲,就這麼沒了。”
凌玥心裏一沉——果然,巫醫的符水不僅沒用,還會害人性命。她更堅定了要打破這種迷信的想法,至少要讓身邊的人知道,生病要找原因,不是靠“驅邪”就能好的。
“娘,以後村裏要是有人生病,咱們可以告訴他們,哪些草藥能治病,比如蒲公英能退燒,馬齒莧能止瀉,”凌玥說,“這樣既能幫到大家,也能讓大家少花冤枉錢,少信巫醫的話。”
王桂蘭愣了一下,隨即點頭:“好啊!要是能幫到大家,也是好事。可咱們懂的也不多啊,萬一幫錯了怎麼辦?”
“咱們可以慢慢學,”凌玥說,“我記得原主……我記得以前采草藥的時候,聽老人們說過很多草藥的用法,咱們可以記下來,慢慢琢磨。而且我現在也懂一些,咱們可以先從簡單的開始,比如感冒、發燒、拉肚子,這些都能用草藥治好。”
王桂蘭看着凌玥,眼裏滿是欣慰:“玥兒長大了,越來越懂事了。娘支持你,咱們一起學,一起幫大家。”
凌玥笑了笑,心裏也鬆了口氣——她不僅要讓自己的家人過上好日子,還要用自己的醫術幫助更多的人,這是她作爲醫生的本能,也是她在這個時代找到的意義。
夜裏,凌玥躺在硬木板床上,卻沒什麼睡意。她想起了現代的醫院,想起了無影燈,想起了自己的同事和病人,心裏有點失落。可轉念一想,她現在有了新的家人,有了新的目標,或許這就是命運給她的另一個機會。
她摸了摸胸口,那裏沒有現代的聽診器,只有一顆跳動的心髒。她知道,接下來的路不會好走,會有很多困難和挑戰,比如鄉鄰的迷信、生計的艱難、未知的危險,可她不會退縮。
就在這時,窗外傳來一陣細碎的腳步聲,接着是李婆子的聲音,壓低了卻能聽清:“你說凌家的丫頭真的好了?我看不像,說不定是邪祟暫時被壓下去了,過幾天還會犯……”
凌玥皺了皺眉——看來,鄉鄰的迷信不是那麼容易打破的,她還需要更多的時間,更多的行動,才能讓大家相信她,相信草藥的力量,而不是所謂的“邪祟”。
她閉上眼睛,暗暗給自己打氣——凌玥,加油!你能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