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那聲音怯生生的,裹着晨露的溼意,撞在草屋門板上,軟乎乎的沒力氣。陳硯攥着短刀的手鬆了鬆——聽着不像來尋事的,倒真像個慌了神的孩子。

他往門縫裏瞟了眼。晨光剛漫過崖邊,門外站着個少年,比陳硯矮小些,穿件洗得發毛的藍布衫,袖口磨破了邊,褲腳還沾着泥,像是在山裏跌了好幾跤。頭發亂糟糟的,臉上幾道灰印,唯獨一雙眼睛亮,正巴巴地望着門板,手裏還攥着根斷了的樹枝。

“你是誰?”陳硯沒開門,隔着門板問。

少年嚇了跳,往後縮了縮,聲音更低了:“我……我叫阿竹,從山外逃來的。昨天在山裏迷了路,繞到這崖上,實在走不動了……”

陳硯皺了皺眉。山外逃來的?這陣子蒼梧山周遭不太平,倒也有不少逃難的人往山裏躲。他又看了眼阿竹的腳,光着,腳趾縫裏還嵌着小石子,腳踝處紅了片,像是崴了。

“你沒說謊?”

“沒!”阿竹急得直點頭,手往懷裏摸了摸,摸出個半幹的野果,“我就剩這個了,不是來搶東西的,就想借個地方歇會兒,等天亮了就走……”

陳硯沉默了會兒,拉開了門閂。門剛開條縫,阿竹就順着門板滑坐在地上,呼哧呼哧喘氣,眼睛卻直勾勾地往屋裏瞟,看見火塘邊的陶釜,咽了口唾沫。

“進來吧。”陳硯往旁邊讓了讓,“火塘邊暖和。”

阿竹連聲道謝,手腳並用地挪到火塘邊,伸出凍得通紅的手烤火。陳硯看他凍得發抖,從草堆裏扯了件舊麻衣丟過去:“披上。”

“謝謝大哥!”阿竹接過麻衣裹在身上,眼睛亮得更厲害了,“大哥你叫啥?這崖上就你一個人?”

“陳硯。”他沒說師父的事,只含糊道,“就我一個。”

他往陶釜裏添了些水,又丟了把野棗幹,煮了鍋棗粥。粥香飄起來時,阿竹的肚子“咕嚕”叫了聲,他趕緊低下頭,耳朵尖紅了。

陳硯盛了碗粥遞過去:“吃吧。”

阿竹接過來,吹了吹,小口小口地喝,喝着喝着,眼淚“啪嗒”掉進碗裏。他趕緊抹了把臉,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好久沒喝熱粥了……”

“你從哪來?”陳硯也盛了碗粥,慢慢喝着問。

阿竹的頭低了低:“從南邊的柳溪鎮來的。上個月仙門的人去鎮裏收‘靈稅’,說每家要交一斤靈草,交不出來就……就把人抓去開山。我爹娘怕我被抓,連夜把我送進了山……”

陳硯心裏沉了沉。他雖住在青崖,卻也聽過“靈稅”的事,說是仙門要修什麼“通天塔”,需得大量靈草,便逼着山外的村鎮交靈草,交不出的就抓壯丁。只是沒想到竟鬧得這麼凶。

“你爹娘呢?”

阿竹搖了搖頭,眼圈紅了:“不知道。我走的時候,他們把我藏在柴房的地窖裏,聽見外面吵得厲害,後來就沒聲了……”

陳硯沒再問。火塘裏的柴噼啪響,阿竹低着頭喝粥,屋裏靜悄悄的,只有粥在釜裏“咕嘟”冒泡的聲。

等阿竹喝完粥,陳硯拿了點凝霜粉,調了點溫水化成薄冰,遞過去:“敷在腳踝上,能消腫。”

阿竹愣了愣,接過冰碗,小心翼翼地把冰敷在腳踝上,倒吸了口涼氣:“這粉真神!”他抬頭看陳硯,眼裏滿是好奇,“大哥你這是……修仙的法子?”

陳硯含糊道:“瞎琢磨的土法子。”

阿竹也沒多問,敷着冰,靠在火塘邊慢慢打盹。陳硯看着他,想起三年前自己被師父撿回來的樣子,也是這樣,又怕又餓,縮在草堆裏不敢動。

他起身走到草屋角落,看了眼那個黑陶小罐。師父說等用雪水化開泥再取,可現在沒雪,昨夜用溪水洗過,罐身倒幹淨了些。他猶豫了下,還是沒動——師父的囑咐,總沒錯的。

正看着,懷裏的木牌突然輕輕動了動。不是熱,也不是亮,是像有根細針在輕輕扎他的掌心。陳硯趕緊摸出木牌,就見那七道刻痕裏,有一道竟慢慢變深了些,邊緣還泛着點銀白的光,像沾了霜。

他心裏一動,轉頭看阿竹。阿竹正睡得沉,眉頭卻皺着,像是做了噩夢,嘴裏喃喃着:“別抓我……我沒有靈草……”

陳硯把木牌揣回去,往火塘裏添了些柴。或許是他多心了,木牌怎會和阿竹有關?

日頭升到崖頂時,阿竹醒了。他腳踝的紅腫消了些,能勉強走路了。他從懷裏摸出個小小的木哨,遞給陳硯:“大哥,這個給你。要是以後你去柳溪鎮,吹這個哨子,我要是在,就來尋你。”

木哨是用柳木做的,上面刻着幾道歪歪扭扭的花紋。陳硯接過來,捏在手裏:“你要去哪?”

“往山北走。”阿竹往崖外指了指,“我聽說山北有個落霞谷,住着位老神仙,不收靈稅,還肯收留逃難的人。我想去碰碰運氣。”

陳硯從陶罐裏摸出幾塊麥餅,塞給阿竹:“路上吃。”又把那包凝霜粉倒了小半袋在油紙裏,“這個也拿着,要是遇着野獸,往地上撒點,能凍住它的腳。”

阿竹接過來,攥得緊緊的,朝陳硯鞠了個躬:“大哥,謝謝你。等我找到落霞谷,就回來告訴你!”

他一瘸一拐地往崖下走,走了幾步,又回頭看了眼,揮了揮手,才慢慢消失在石階的拐角處。

陳硯站在崖邊,看着他走遠,手裏還捏着那個木哨。柳木的清香混着晨露的溼意,飄進鼻裏。

他轉身回屋,剛走到火塘邊,就看見那黑陶小罐旁邊,不知何時多了片葉子——是片竹葉,翠綠翠綠的,葉脈上還沾着點露水,像是剛摘下來的。

陳硯愣了愣。阿竹的名字裏有“竹”,他剛才坐的地方離小罐不遠……難道是阿竹掉的?

他拿起竹葉,剛要丟,懷裏的木牌突然“嗡”地一聲,熱了起來!比前幾次都熱,燙得他趕緊把木牌掏出來。就見木牌上那道變深的刻痕裏,突然涌出道銀白的光,直直地射向黑陶小罐!

“咔。”小罐的封口裂了道縫。

陳硯心裏一緊,趕緊把小罐抱起來,輕輕敲了敲封口。封口是用陶土封的,被銀光一照,竟慢慢鬆了。他把封口掰下來,往裏一看——罐裏沒裝別的,就放着塊巴掌大的玉,玉是暖白色的,裏面嵌着幾道淡青色的紋,像極了青崖上的溪流。

玉上還壓着張紙,是師父的字:“硯兒,木牌需‘緣’引,阿竹是你我與落霞谷的緣。此玉名‘青崖’,能聚靈氣,你且帶在身上,待雪落時,自有用處。莫讓玉離身,切記。”

陳硯把玉拿出來,玉觸手溫溫的,貼在皮膚上,像揣了塊暖玉。他想起阿竹說的落霞谷,想起師父說的“緣”,心裏突然亮堂了——師父早就算到阿竹會來?

他把玉貼身戴好,又把紙疊好放進竹筒裏。剛收拾完,就聽見崖下傳來一陣馬蹄聲,還有人說話的聲音,粗聲粗氣的,像是在問路。

“青崖就在這附近?那小子沒騙咱?”

“錯不了!觀星台的星象指的就是這!先上去看看,要是真有寶貝,咱哥倆就發了!”

陳硯心裏咯噔一下。又是來尋“異寶”的?他趕緊把黑陶小罐藏進草堆裏,抓起短刀,往崖邊的茅草窠裏縮了縮。

馬蹄聲越來越近,很快,兩個騎着馬的漢子出現在崖下的石階旁。他們穿的不是粗布短打,是玄色勁裝,腰間掛着長刀,刀鞘上還刻着個“厲”字。

其中一個漢子抬頭往崖上看,眼睛眯了眯:“那草屋裏好像有人。”

另一個漢子冷笑一聲:“管他有人沒人,上去看看就知道了。”

兩人翻身下馬,往崖上走來。腳步聲沉得很,像是每一步都踩在石縫裏,震得崖邊的茅草都在抖。

陳硯攥緊了短刀,手心的汗浸溼了刀柄。他摸了摸懷裏的“青崖玉”,玉還是溫溫的,卻沒半點動靜。

怎麼辦?要是被他們發現玉……

他正慌着,懷裏的木牌突然又熱了熱。這次不燙,是暖乎乎的,像師父從前按在他頭上的手。緊接着,他腦子裏閃過個念頭——是師父的聲音,輕輕的:“莫慌,凝霜粉,撒門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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