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熹微,透過破損的窗紙,在冰冷的地面上切割出幾塊斑駁的光斑。
蘇楓睜開雙眼,眸中混沌之色流轉,頃刻間歸於深潭般的平靜。一夜修煉,《太虛衍天訣》雖只是剛剛入門,引動的天地靈氣也稀薄得可憐,但對於這具近乎油盡燈枯的身體而言,已是久旱甘霖。煉氣一層的修爲徹底穩固,體內那縷太虛靈力也粗壯了些許,在初步疏通的經脈中緩緩流轉,滋養着幹涸的肉身。
活動了一下筋骨,傳來一陣細密的、充滿力量的噼啪聲。雖然離“強壯”二字還差得遠,但至少不再是之前那副風吹就倒的虛弱模樣。
他悄聲起身,看了一眼旁邊小屋裏還在熟睡的蘇婉兒。女孩眉頭微蹙,即便在睡夢中,似乎也帶着不安。蘇楓心中微嘆,從牆角一個破舊的瓦罐裏,摸出僅剩的幾枚銅板。這是原主偷偷攢下,準備給妹妹買塊新頭巾的,現在,成了他全部的本錢。
天風城西,散修坊市。
說是坊市,其實只是一條相對寬闊、略顯破敗的街道。平日裏行人寥寥,每逢初一十五,這裏便自發聚集起三教九流。有擺攤售賣各種低階藥材、礦石、妖獸材料的散修,有兜售來路不明“古物”的江湖騙子,也有開設店鋪,收購材料、出售低劣丹藥符籙的固定商家。空氣中混雜着藥材的土腥氣、金屬的鏽蝕味、妖獸血的腥臊,以及汗水和各種不明物體的復雜氣味,人聲嘈雜,討價還價聲不絕於耳。
蘇楓換上了一身最不起眼的灰色舊衣,用一塊破布半掩住口鼻,只露出一雙沉靜的眼眸,緩步走入坊市。他這副打扮,在這龍蛇混雜之地毫不顯眼,就像無數個懷揣着渺茫希望前來碰運氣的落魄散修之一。
他的目標很明確:尋找年份足夠、藥性未失、但又因品相不佳或認知錯誤而被低估的藥材。以他丹帝的眼力,哪怕僅憑肉眼和殘留的一絲微弱神識感知,也足以從垃圾堆裏淘出真金。
目光如掃描般掠過一個個攤位。大部分攤位上擺着的,都是些尋常的一階、二階藥材,偶爾有幾株三階的,也標着令人咋舌的價格,且藥力流逝嚴重,得不償失。更多的是些沾染了泥土、形狀怪異、連攤主自己都說不清來歷的“奇物”。
蘇楓走走停停,並不急於出手。他手裏那幾枚銅板,連一株最差的一階藥材都買不起。他需要的是“漏”,是信息差帶來的暴利機會。
忽然,他的腳步在一個最不起眼的角落攤位前停下。
攤主是個頭發花白、滿臉褶皺的老者,穿着一身洗得發白的麻衣,正眯着眼打盹。他的攤位上東西最少,也最雜亂。幾塊灰撲撲、看似普通鵝卵石的礦石,幾株蔫頭耷腦、根須上還帶着溼泥的草藥,還有幾個髒兮兮的、不知裝着何物的破舊木盒、陶罐。
吸引蘇楓注意力的,是攤位邊緣,隨意丟在破麻布上的三株暗紅色、約莫手指長短、形似枯枝、表面布滿螺旋紋路的植物。它們看起來毫無靈氣,甚至有些幹癟,像是被火燒過的枯藤。
但在蘇楓眼中,這三株“枯藤”內部,卻隱隱流動着一絲極其隱晦、灼熱而暴烈的火屬性能量波動。這股能量被一種奇特的、焦炭般的表象完美封印、內斂,若非他對火系靈物有着超乎尋常的敏銳感知,幾乎就要錯過。
“赤炎螺旋藤……” 蘇楓心中一動。這是一種頗爲偏門的二階火屬性靈藥,通常生長在火山口附近,需汲取地火精華上百年,方能在頂端凝結出“炎旋紋”。其藥力內蘊,外表越是幹枯焦黑,年份可能越久,藥力積蓄也越深厚。眼前這三株,看似不起眼,甚至像是被烤焦的廢品,但內部蘊含的火力,起碼達到了三百年份!足以作爲煉制二階上品甚至三階火屬性丹藥的輔藥,價值遠超尋常二階靈草。
而且,看這老者隨意的擺放和其本身的昏昏欲睡,顯然並不識貨。
蘇楓不動聲色,蹲下身,先拿起那幾塊“鵝卵石”看了看,又撥弄了一下那幾株蔫掉的草藥,這才仿佛不經意地,用兩根手指拈起一根“赤炎螺旋藤”,皺眉道:“老板,這幾根燒火棍怎麼賣?”
老者被驚醒,睜開惺忪睡眼,瞥了一眼蘇楓手中其貌不揚的“枯藤”,又看了看蘇楓寒酸的打扮,懶洋洋地伸出三根手指:“三株,一塊下品靈石,或者……三十個銅板。” 顯然,他也沒真把這東西當寶貝,隨口開價。
蘇楓心中一定。一塊下品靈石,是坊市裏一階藥材的普遍價格。這老者果然不識貨。
他臉上露出嫌貴的表情,將“枯藤”丟回攤上:“燒火棍也要一塊靈石?老板,你這不誠心做買賣啊。這幾個銅板,愛賣不賣。” 他說着,摸出僅有的五枚銅板,放在攤上,作勢欲走。
“誒,等等!” 老者見他要走,連忙叫住。他在這裏擺了半天攤,幾乎無人問津,眼看日頭漸高,還沒開張。這幾根“燒火棍”是他上次進山采藥,在一處發生過山火的山坡上順手撿的,根本沒當回事。“行行行,看你小子誠心,五枚銅板就五枚銅板,拿走拿走!”
蘇楓這才“不情不願”地轉回身,將五枚銅板遞給老者,然後將三株“赤炎螺旋藤”小心拿起。入手微沉,觸感溫熱,果然不凡。
交易完成,蘇楓正準備離開,目光掃過攤位角落一個沾滿泥污、缺了一角的黑陶小罐時,眼皮微微一跳。
那陶罐十分普通,甚至有些粗陋,罐口用一塊髒兮兮的油布塞着。但蘇楓的神魂感知中,卻隱約察覺到罐內傳來一絲極其微弱的、混雜着腐朽與奇異生機的矛盾波動。這波動淡到幾乎無法察覺,若非他神魂本質遠超常人,絕難發現。
“老板,這破罐子裏裝的什麼?” 蘇楓隨意問道。
老者看了一眼,搖搖頭:“誰知道,山裏一個破山洞裏撿的,裏面是些爛泥巴,還有點發黴的草籽似的玩意兒。你要?給兩個銅板,連罐子拿走,我嫌占地方。”
蘇楓心中念頭急轉。那絲奇異的生機波動,雖然微弱,卻給他一種不同尋常的感覺。兩個銅板,賭一把。
“行吧,正好缺個醃菜罐子。” 蘇楓面無表情,又摸出兩枚銅板——這幾乎是他全部家當了,換來那個黑陶罐。
離開老者的攤位,蘇楓並未在坊市多做停留。他懷揣着三株“赤炎螺旋藤”和一個神秘的黑陶罐,七枚銅板已去其六,只剩最後一枚在指尖摩挲。
他沒有立刻回家,而是拐進坊市邊緣一家名爲“百草閣”的藥材鋪。鋪子不大,藥櫃陳舊,一個留着山羊胡、戴着單邊水晶鏡片的老掌櫃正伏在櫃台上,用一柄小銀秤仔細稱量着幾株幹癟的“清風草”。
“掌櫃的,收藥材麼?” 蘇楓壓低聲音問道。
老掌櫃抬起頭,透過鏡片打量了一下蘇楓的寒酸模樣,眼中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輕蔑,但還是點了點頭:“收,不過要看成色、年份。本店童叟無欺,價格公道。”
蘇楓沒理會對方的態度,從懷中取出一株“赤炎螺旋藤”,放在櫃台上。“看看這個。”
老掌櫃隨意地瞥了一眼那黑乎乎的“枯藤”,眉頭立刻皺起,語氣帶了不耐:“小夥子,拿根燒焦的樹根來消遣老夫?去去去,別耽誤我做生意……” 說着,就要揮手趕人。
“掌櫃的不妨仔細看看,刮開表皮。” 蘇楓聲音平靜,手指在“枯藤”那焦黑的螺旋紋路上輕輕一點。
老掌櫃聞言,將信將疑,拿起那株“枯藤”,又看了一眼蘇楓篤定的眼神,猶豫了一下,從抽屜裏取出一柄薄如蟬翼的玉刀。他小心翼翼地用玉刀在“枯藤”一端焦黑的表皮上,輕輕刮了一下。
一層薄薄的炭黑狀粉末落下。
露出下面,一抹鮮豔如熔岩、隱隱有流光轉動的赤紅色木質!
同時,一股精純而灼熱的火屬性靈氣,伴隨着淡淡的奇異藥香,瞬間從刮開處逸散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