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六點,籃球館。
訓練已經結束,球員們陸續離開。空蕩蕩的場館裏,只有籃球撞擊地板的回聲,和更衣室隱約傳來的淋浴聲。
我站在倉庫門前。
這是一扇老舊的綠色鐵門,門把手上掛着生鏽的鎖——但鎖是開着的。
老周的話在耳邊回響:“如果他體內那只野獸餓了,球館倉庫裏,我留了點特別的東西。”
我推門進去。
倉庫裏堆滿了體育器材:成箱的籃球、折疊式球架、訓練用的錐桶、破損的記分牌……空氣裏有橡膠和灰塵混合的氣味。
但我的變異視覺,看到了不一樣的東西。
在倉庫最深處,一個不起眼的木箱後面,散發着微弱的暗紅色光暈。
那光暈的質感……很特別。不是靈氣結晶那種純淨的能量感,更厚重,更原始,帶着某種生命的餘溫。
我走近。
木箱後面,藏着一個銀色的金屬手提箱。箱體表面沒有任何標識,只在把手處有個小小的指紋鎖。
但鎖是開着的。
我蹲下身,打開箱子。
箱子裏鋪着黑色的絨布,絨布上放着三樣東西:
1. 一塊拳頭大小的深紅色肉塊,表面還殘留着細微的纖維紋理,像是剛從某種生物身上切下來的。肉塊周圍縈繞着淡薄的血霧,光暈就是從它身上發出的。
2. 一瓶琥珀色的液體,裝在透明的玻璃瓶裏。液體中有細小的金色光點在緩慢沉浮。
3. 一張折疊的字條。
我拿起字條,展開。是老周粗獷的字跡:
「向陽:
如果你看到這張字條,說明張主任已經和你談過了。
箱子裏的東西,是我用個人權限申請的‘特殊補給’。
紅色的是‘山魈精肉’——低等山精的血肉,能量密度中等,但凶獸血脈最容易吸收。吃了它,能暫時緩解你的飢餓,至少維持三天。
琥珀色的是‘淨靈液’,管控局的實驗室產品,能淨化血脈躁動,保持神智清醒。每次吞噬血食後喝一小口,別多。
這兩樣東西,算是我個人給你的‘投資’。
我不在乎你是人是獸,我只在乎你能不能贏球,能不能成爲我想要的‘那把刀’。
下周末的資格賽,對手是體大。他們隊裏……也有‘特別’的人。
贏下來。
——老周」
我放下字條,看向那塊山魈精肉。
暗紅色的光暈在眼前跳動,像誘惑的火焰。
胃裏的獸口漩渦已經徹底蘇醒,瘋狂震顫着,發出無聲的尖嘯。顱內那些古老的低語,此刻變成了急不可耐的催促:
“血食……新鮮的血食……”
“吞了它……吞了就能飽……”
我伸出手,指尖觸碰到肉塊的瞬間——
嗡!
肉塊表面滲出更濃的血霧,那些血霧像有生命般,順着我的手指纏繞上來,鑽入皮膚。一股灼熱的、帶着野蠻生命力的能量,順着手臂直沖胃部。
比錦鯉鱗更原始,更粗暴,但也……更滿足。
我的瞳孔不受控制地收縮,視野邊緣泛起血紅色。手背上的暗金色紋路凸起,紋路中央的獸口漩渦開始實質化旋轉,像一個微型的黑洞,貪婪地吞噬着血霧。
系統光幕彈出,字體邊緣流淌着血色的紋路:
【檢測到高兼容性生物質能量(山魈精肉)】
【吞噬中……】
【饕餮之胃激活度:3.2%→5.7%!】
【獲得臨時血脈特質:『山魈蠻力』(時效:72小時)】
【效果:力量提升30%,痛覺鈍化,攻擊附帶輕微破甲屬性】
【警告:吞噬血食將累積‘凶性值’,當前凶性值:12/100】
我咬緊牙關,強迫自己移開視線,不去看那塊正在被快速“消化”的肉。
但身體的本能比意志更強。
我的右手不受控制地抓起肉塊,塞進嘴裏。
沒有咀嚼。
肉塊入口即化,變成滾燙的血漿,順着喉嚨滑入胃部。獸口漩渦發出滿足的咆哮,旋轉速度加快,將那股野蠻能量徹底碾碎、吸收。
飽足感。
真實的、從靈魂深處涌出的飽足感。
我癱坐在地上,背靠着木箱,大口喘息。
手背的紋路緩慢隱去,瞳孔恢復正常。
但內心深處,某種東西改變了。
我喜歡這種吞噬的感覺。
那種原始的、掠奪式的滿足,比任何人類食物都更深入骨髓。
“這就是……凶獸的本能嗎?”我喃喃自語。
系統沉默了幾秒,然後彈出一行小字:
【血脈覺醒進度5%,初步喚醒饕餮基礎本能:吞噬偏好(血食>靈物>凡食)】
【提示:本能不影響意識主權,但會潛移默化改變行爲模式】
我深吸一口氣,拿起那瓶淨靈液。
打開瓶蓋,淡淡的草木清香飄出。喝了一小口,清涼的液體順着食道滑下,所過之處,那股因吞噬血食而翻騰的暴戾感,被緩緩撫平。
像滾燙的岩漿上澆了冰水。
我重新站起來,感覺身體裏充滿了力量——不僅僅是物理層面的,而是一種更本質的、源自血脈的充盈感。
但與此同時,我也感覺到了……隔閡。
我和這個平凡世界之間的隔閡。
當我能夠吞噬山精血肉來獲取力量時,食堂的白粥、宿舍的泡面、籃球場的汗水……這一切,都顯得那麼遙遠而脆弱。
我把空箱子合上,放回原處。
離開倉庫時,場館裏的燈已經全滅了。只有安全出口的綠色標識,在黑暗中幽幽發光。
晚上七點五十分,東區湖畔。
蘇靜已經在長椅上等着了。
她今天換了裝束:深紫色的改良漢服上衣,黑色長褲,長發用銀簪綰成髻。膝蓋上依舊攤着素描本,但這次本子上不是畫,而是一疊泛黃的古籍復印件。
我走近時,她抬起頭。
墨黑的瞳孔裏,銀色光點加速旋轉。
“你吃了血食。”她第一句話就說。
我停下腳步。
“山魈精肉,老周給的。”我沒有隱瞞。
蘇靜點點頭,似乎並不意外:“他果然還是走了這條路……用血食喂養凶獸,讓獸性保持在可控範圍內,同時提升戰鬥力。”
她把素描本放到一邊,從隨身布袋裏取出一個巴掌大的木匣。
木匣很舊,表面有蟲蛀的痕跡,但邊緣鑲嵌的銀質紋路依然精致。紋路的圖案……是一只眼睛,瞳孔裏有星辰。
“這是我今天回老宅取來的。”蘇靜打開木匣。
匣子裏鋪着柔軟的綢緞,上面放着一枚骨片。
不是普通的骨頭。暗白色,表面光滑如玉,形狀像某種大型動物的指節。骨片中央,刻着一個極小的、幾乎看不清的符文。
那個符文,我認識。
不是通過學習,而是血脈記憶的蘇醒。
——那是饕餮的族徽。
“這是三百年前,蘇家一位先祖留下的。”蘇靜輕聲說,“他在臨終前,用觀測者之瞳記錄下了一段‘影像’,封存在這枚饕餮遺骨裏。只有擁有饕餮血脈的人,才能激活它。”
她把骨片遞給我。
“你想知道,真正的上古饕餮是什麼樣子嗎?”
我接過骨片。
觸碰到指尖的瞬間——
嗡!!!
骨片活了。
暗白色的表面浮現出密密麻麻的暗金色紋路,那些紋路像血管一樣搏動。中央的饕餮族徽亮起,投射出一束光,在我面前的空氣中,展開了一幅全息影像。
不是現代科技的那種全息。
更像是……時空的碎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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影像開始:
那是一片荒蕪的天地。
天空是暗紅色的,沒有太陽,只有一輪血月在雲層後時隱時現。大地龜裂,岩漿在裂縫中緩緩流動,空氣中彌漫着硫磺和血腥的氣味。
然後,我看見了“它”。
真正的饕餮。
不是傳說中羊身人面的怪物,而是一座山。
一座活着的、由無數巨口和眼球組成的肉山。
它的身軀覆蓋了整片平原,每一張巨口都在開合,吞噬着目光所及的一切:岩石、岩漿、甚至是空氣。眼球們轉動着,瞳孔深處倒映着毀滅的景象。
而在肉山的正中央,是一張最大的口。
那張口的深處,不是咽喉,而是一個旋轉的黑色漩渦——宇宙的缺口,虛無的入口。
它在那裏,緩慢地、永恒地吞噬着。
然後,影像裏出現了人影。
七個穿着古樸長袍的人類,懸浮在肉山上空。他們手中握着發光的長劍,劍身上刻滿了符文。
爲首的是一個白發老者,他的眼睛……和蘇靜一模一樣。
墨黑的瞳孔,銀色光點如星河旋轉。
觀測者。
老者開口,聲音透過三百年的時空傳來,依然清晰:
“饕餮,爾吞噬天地,業力已滿。今日,吾等奉天命,封爾血脈,鎮爾凶性,以待……”
他的話沒說完。
肉山中央那張最大的口,緩緩張開。
一個聲音從漩渦深處傳出。
那聲音無法用語言形容,像是億萬生靈的哀嚎、星辰崩塌的轟鳴、以及某種超越理解的古老意志,混合在一起。
但詭異的是,我聽懂了。
“封……鎮?”
“可笑。”
“吾吞天地,非因飢餓。”
“吾是……清潔者。”
“爾等所居之世,不過是朽壞之繭。”
“吾在……等待破繭之日。”
話音落下,肉山開始崩塌。
不是被攻擊,而是自我瓦解。龐大的身軀化作無數暗金色的光點,光點在空中匯聚,凝結成九枚符文。
符文飛向七個持劍者。
老者臉色劇變:“不好!它不是要反抗——它是主動在……分裂本源!”
下一秒,符文沒入七人體內。
影像劇烈震動。
老者的眼睛流出血淚,他用盡最後的力氣,對身後的年輕弟子嘶吼:
“記錄!饕餮非凶獸!它是……鑰匙!”
“九枚符文……散落世間……”
“待九符重聚……繭將破……”
影像中斷。
骨片“咔嚓”一聲,裂成碎片,從指間滑落。
我站在原地,渾身冰冷。
蘇靜的聲音把我拉回現實:
“現在你明白了。”
她拾起骨片碎片,小心翼翼收進木匣:
“饕餮不是單純的凶獸。它在上古時代主動分裂本源,將力量散入人間。而你體內的血脈,很可能就是九枚符文之一——甚至可能是……主符。”
她抬頭看我,墨黑的瞳孔裏倒映着湖畔的燈光:
“張謹言給你的協議,籤了嗎?”
我搖頭。
“那就別籤。”蘇靜站起身,“管控局的‘合作’,本質是收編。他們不會允許一個可能引發‘破繭’的鑰匙,自由行走在世間。”
“那你的建議是?”
“和我合作。”蘇靜直視我,“我幫你控制血脈,尋找其他符文,解開饕餮真正的秘密。而你,在必要時……成爲觀測者一脈的‘護道者’。”
“護道者?”
“蘇家三百年,因爲知曉太多秘密,樹敵無數。”蘇靜的聲音很平靜,但眼底深處有一絲疲憊,“我需要一把足夠鋒利的刀,來守護最後的傳承。”
她伸出手:
“這不只是交易,林向陽。”
“這是……盟約。”
我看着她的手。
纖細,白皙,指尖有長期握筆留下的薄繭。
但我能看到——在她的掌心深處,有一個極淡的、銀色的契約印記在緩緩旋轉。
那是觀測者一脈最高級別的“因果盟約”,一旦締結,雙方的命運將徹底綁定。
我體內的饕餮血脈,此刻異常安靜。
像在等待。
像在……審視。
遠處,教學樓傳來晚自習下課的鈴聲。
湖畔有情侶手牽手走過,笑聲隨風飄來。
平凡的世界,依然在運轉。
而我站在這裏,手握着一個可能改變整個世界命運的選擇。
手機震動。
是張謹言發來的短信:
「林向陽同學,現在是晚上八點三十分。距離最後期限還有三個半小時。我在辦公室等你電話。」
緊接着,是老周:
「東西吃了吧?明天下午三點,球館特訓。體大的情報我拿到了,你會感興趣的。」
三方。
三個選擇。
我抬頭,看向蘇靜的眼睛:
“如果我答應盟約,你需要我做的第一件事是什麼?”
蘇靜收回手,從布袋裏取出一張照片。
照片上是一個年輕男人,穿着體大的籃球隊服,正在扣籃。他的眼睛,在照片裏呈現出不自然的暗金色。
“他叫吳岩,體大籃球隊主力中鋒。”蘇靜說,“也是——九枚符文之一的持有者。”
她把照片遞給我:
“下周末的資格賽,他對上你時,血脈會共鳴。”
“而你要做的,不是贏球。”
“是吞噬他。”
照片在我手中微微發燙。
我能感覺到——體內的獸口漩渦,在感知到照片上那人的氣息後,開始緩慢而興奮地旋轉。
它在渴望。
渴望……同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