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中開學那天,許寒酥在校門口的公告欄前站了很久。
高一年級分班名單貼在玻璃櫥窗裏,白紙黑字,密密麻麻。她踮起腳尖,從(一)班開始找。手指在冰涼玻璃上劃過,一個名字一個名字地看。
(三)班。她的名字在中間位置:許寒酥。
心跳快了一拍。她深吸一口氣,繼續往下看。同一個班,同一個班……
目光停住了。
周燼陽。就在她名字下面三行。像某種刻意的安排,讓他們在名單上也挨得很近。
(三)班。他們同班。
許寒酥的手輕輕按在玻璃上,指尖因爲用力而微微發白。嘴角不受控制地揚起,很小很小的弧度,但很真實。
“寒酥!”身後傳來陳婷婷的聲音。
許寒酥轉過頭,看見陳婷婷小跑過來,馬尾辮一甩一甩的。她也考上了一中,分在(五)班。
“你在幾班?”陳婷婷問。
“(三)班。”許寒酥說,聲音裏有一絲掩飾不住的喜悅。
陳婷婷湊過來看名單,眼睛亮了:“周燼陽也在(三)班!你們真有緣分!”
緣分。許寒酥在心裏重復這個詞。如果真是緣分,那這次她不會再浪費了。
教室在四樓,朝南,陽光很好。許寒酥走進去時,已經有十幾個人在了。她掃了一眼——沒看見周燼陽。找了個靠窗的位置坐下,第三排。不前不後,不顯眼,但也不至於被忽略。
同學們陸陸續續進來。有新面孔,也有熟悉的——張雯居然也在這個班,她坐在第一排正中間,穿着嶄新的白校服,馬尾辮梳得一絲不苟。
許寒酥低下頭,假裝整理書包。她聽見張雯和旁邊女生說話的聲音,清脆,自信,帶着一中學生特有的那種優越感。
“聽說這屆有個從七中考上來的,分數壓線進的。”一個女生說。
“誰啊?”張雯問。
“不知道。不過七中能考上一中,也算厲害了。”
許寒酥的手指蜷縮了一下。壓線。是的,她比錄取線只高了兩分。和周燼陽那種遙遙領先的分數相比,確實只是“壓線”。
但她不後悔。至少,她在這裏了。
“周燼陽來了!”門口有人小聲說。
許寒酥猛地抬起頭。
周燼陽背着深藍色書包走進教室。還是那件黑色羽絨服——雖然已經三月,但春寒料峭。他掃了一眼教室,目光在她臉上停留了一秒,然後移開,走向最後一排靠窗的位置。
和她小學時的習慣一樣。
許寒酥的心髒輕輕一跳。她想回頭看他,但又不敢。只能盯着黑板,手指無意識地轉動鉛筆。
班主任是個中年男老師,姓王,教數學,說話聲音洪亮:“同學們好,我是你們的班主任王老師。未來三年,我們將一起度過……”
開學第一課,例行公事。點名,排座位,發新書。王老師說:“座位先按身高排,一個月後再調整。”
許寒酥被安排在第三排中間。同桌是個戴眼鏡的男生,叫李明,看起來很好相處。
周燼陽在最後一排靠窗,同桌是張雯——因爲班裏女生比男生多兩個,總有一兩個女生要和男生同桌。張雯主動舉手:“老師,我和周燼陽坐吧,我們小學就是同學。”
王老師點點頭:“行。”
許寒酥的手指緊了緊。小學同學。是啊,張雯和周燼陽小學就是同學,而且都是優等生,都考上了一中,都很耀眼。
而她,是那個從七中來的,壓線進的,不起眼的許寒酥。
一整天,他們沒說話。課間,許寒酥想去打水,經過周燼陽座位時,腳步慢了半拍。他正低頭看書,張雯在旁邊說着什麼,他偶爾點頭,但沒抬頭。
他是不是……後悔了?後悔新年夜原諒她?後悔說“希望同班”?
也許他只是客氣。畢竟成年人的世界裏,客氣話和真心話是有區別的。
許寒酥低着頭,快步走出教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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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個星期,他們像兩個陌生人。
同在一個教室,每天見面,但從不說話。許寒酥想主動打招呼,但每次看見周燼陽平靜的側臉,勇氣就消失了。張雯總在他旁邊,笑得燦爛,說話大聲,像一道無形的屏障。
周五放學,許寒酥收拾書包很慢。等教室裏人都走光了,她才站起來,走向後門。
“許寒酥。”
聲音從身後傳來。她轉過身,看見周燼陽站在座位旁,手裏拿着書包。
“一起走?”他問,語氣自然得像他們昨天還一起放學。
許寒酥愣了兩秒,點頭:“好。”
他們並肩走出教室。走廊裏空蕩蕩的,夕陽從窗戶斜射進來,把影子拉得很長。
沉默。尷尬的沉默。
許寒酥想說點什麼,但腦子裏一片空白。三年沒說過話,突然恢復聯系,她不知道該怎麼相處。好像一切都變了,又好像什麼都沒變。
“適應嗎?”周燼陽忽然問。
“啊?”許寒酥回過神來,“還……還好。”
“一中進度快,壓力大,”周燼陽說,“有不懂的可以問我。”
可以問我。和小學時一樣的話。但語氣不一樣了——更平淡,更像同學之間的客套。
“謝謝。”許寒酥小聲說。
又沉默了。走到樓梯口時,周燼陽忽然停下腳步:“許寒酥。”
“嗯?”
“你不用這麼緊張。”他說,眼睛看着她,“我們和好了,不是嗎?”
許寒酥的心髒猛地一跳:“是……是的。”
“那就正常相處。”周燼陽轉身下樓,“像以前一樣。”
像以前一樣。可能嗎?三年的隔閡,真的能輕易抹去嗎?
她不知道。但她想試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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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個星期,許寒酥開始嚐試“正常相處”。
早上到教室,她會回頭看一眼後排。如果周燼陽在,她會點點頭,他會回以輕微的頷首。像某種默契的問候。
課間,她會拿着水杯經過他座位,假裝不經意地問:“去打水嗎?”
有時候他會說“好”,有時候會說“等會兒”。但至少,他們會說幾句話了。
周三數學課,王老師講一道函數題。許寒酥聽得雲裏霧裏,在草稿紙上算了又算,還是不懂。
下課鈴響,同學們涌出教室。她坐在座位上,盯着那道題,眉頭緊皺。
“這裏錯了。”
旁邊有人遞過來一張草稿紙。許寒酥抬起頭,看見周燼陽站在桌子邊,手裏拿着筆。
他在她旁邊的空位坐下——她的同桌李明去打球了。
“定義域要考慮分母不爲零,”周燼陽在紙上畫圖,“你看,當x=2時,分母爲零,所以x不能等於2。”
他的手指修長,握筆姿勢依然標準。筆尖在紙上滑動,留下清晰的痕跡。許寒酥跟着他的思路,忽然就明白了。
“懂了?”周燼陽問。
“懂了。”許寒酥點頭,“謝謝。”
周燼陽沒說話,收拾東西站起來。走了兩步,又回頭:“以後有不懂的,隨時問。”
“好。”許寒酥笑了,真心實意地笑了。
那天放學,他們一起走。路上說了些話,關於課程,關於老師,關於食堂的飯菜。很平常的對話,但許寒酥覺得很珍貴。
像裂開的冰面,終於開始融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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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月初,學校組織高一學生去郊外春遊。還是植物園——許寒酥覺得,她和植物園有種奇妙的緣分。
這次是按班級分組,一個班一輛大巴。許寒酥上車時,周燼陽已經坐在靠窗的位置了。旁邊座位空着。
她猶豫了一下,走過去:“這裏有人嗎?”
周燼陽抬起頭,搖頭:“沒有。”
她坐下,把書包抱在懷裏。大巴啓動,顛簸着駛出校門。陽光很好,透過車窗照進來,暖洋洋的。
“你好像……經常來植物園?”周燼陽忽然問。
許寒酥愣了一下:“你怎麼知道?”
“聽陳婷婷說的,”周燼陽看着窗外,“她說你初中時經常一個人去植物園。”
許寒酥的臉微微發熱。是的,初中三年,她去過很多次植物園。有時候是學校組織,有時候是自己去。每次都走同樣的路線,看同樣的風景,像某種執着的儀式。
“那裏……安靜。”她小聲說。
周燼陽沒說話,只是點點頭。
植物園到了。同學們歡呼着下車,三五成群地散開。許寒酥站在原地,不知道該跟誰走。她看見張雯和幾個女生走過來,笑着對周燼陽說:“燼陽,我們一起走吧?我們組剛好缺個人。”
周燼陽看了許寒酥一眼,對張雯說:“我和許寒酥一組。”
張雯的笑容僵了一下,但很快恢復:“那……我們大家一起吧?”
“不用了,”周燼陽說,“我們想自己走走。”
說完,他看向許寒酥:“走嗎?”
許寒酥點點頭,跟在他身後。走出幾步,她回頭看了一眼。張雯站在原地,臉色不太好看。
他們沿着小路慢慢走。四月的植物園,櫻花開了,粉白的一片,風一吹,花瓣簌簌落下。陽光透過樹枝的縫隙,在地上投出斑駁的光影。
“六年級春遊,也是這裏。”周燼陽忽然說。
許寒酥的心輕輕一動:“你還記得?”
“記得。”周燼陽說,“你走不動,我陪你慢慢走。”
“你還說,‘走自己的路’。”許寒酥小聲說。
周燼陽看了她一眼:“你現在走了自己的路嗎?”
許寒酥想了想,點點頭:“算是吧。”
“那就好。”
他們走到竹林邊。許寒酥想起初二那年在這裏看見他,他穿着白校服,和同學討論問題,笑容明亮。而她躲在樹後,像個小偷。
“周燼陽,”她忽然問,“初二那年,你在植物園……是來幹什麼的?”
周燼陽愣了一下:“你怎麼知道?”
“我看見了。”許寒酥老實說,“那天我們文學社來采風,我看見你了。”
周燼陽沉默了幾秒:“那是數學小組的活動。我們來做課題,關於植物生長的數學模型。”
“哦。”許寒酥點頭,心裏有點酸澀。他過着那麼豐富的生活,有小組,有課題,有朋友。而她,只有一個人。
“許寒酥,”周燼陽停下腳步,“你還在寫日記嗎?”
這個問題來得突然。許寒酥怔住了:“你……你怎麼知道?”
“猜的。”周燼陽說,“你看起來就是會寫日記的那種人。”
許寒酥的臉紅了:“偶爾寫……不常寫。”
“寫什麼?”周燼陽問,語氣很隨意,像在問今天天氣怎麼樣。
“就……一些瑣事。”許寒酥含糊地說。她不敢說,日記裏大部分內容都關於他。
周燼陽點點頭,沒再追問。他們繼續往前走,經過一片櫻花林。花瓣落得滿地都是,踩上去軟軟的,沒有聲音。
“周燼陽,”許寒酥鼓起勇氣,“我們能……重新做朋友嗎?”
問完這句話,她的心跳得飛快。像等待審判的犯人。
周燼陽看着她,眼神很認真:“我們現在不是嗎?”
“我是說……”許寒酥咬咬嘴唇,“像以前那樣的朋友。一起放學,一起學習,一起……踢球。”
最後兩個字說得很輕。她不知道他還記不記得教她踢球的事,不知道他願不願意繼續教她。
周燼陽沉默了很久。久到許寒酥以爲他又要拒絕了。
然後他說:“好。”
只有一個字。但足夠了。
許寒酥笑了,眼睛彎起來,像月牙:“那說好了。”
“嗯。”周燼陽也笑了,很淡,但真實。
那天春遊,他們走了很久。說了很多話,關於小學,關於初中,關於未來。像要把缺失的那三年補回來。
回去的大巴上,許寒酥靠着車窗,看着窗外飛馳而過的風景。夕陽把天空染成橘紅色,雲朵鑲着金邊。
她忽然覺得很幸福。一種簡單、純粹、久違的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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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那天起,他們真的“像以前一樣”了。
每天早上,周燼陽會在巷子口等她——他搬家了,但離槐花巷不遠。他們一起上學,路上說些無關緊要的話,天氣,作業,早餐吃了什麼。
課間,他們會一起去打水。許寒酥的水杯是保溫杯,深藍色;周燼陽的是運動水壺,黑色。並排放在飲水機下,像某種默契的配對。
放學後,周燼陽會給她講數學題。有時候在教室,有時候去圖書館。他講得比老師還耐心,一遍聽不懂就講第二遍,從來不嫌她笨。
“你比以前聰明了。”有一次講完題,周燼陽忽然說。
許寒酥愣了一下:“有嗎?”
“有。”周燼陽合上書,“思路清晰了,反應也快了。”
許寒酥的臉微微發熱:“是你教得好。”
“是你學得好。”周燼陽說,語氣認真。
那種被肯定的感覺,很溫暖。像冬日的陽光,不刺眼,但能融化冰雪。
五一假期,他們約好去市圖書館自習。許寒酥到的時候,周燼陽已經在了,坐在靠窗的老位置。
她走過去,坐下,拿出書本。陽光很好,灑在桌面上,溫暖明亮。
“這道題,”周燼陽指着一道物理題,“你昨天問的,我找到更簡單的解法。”
他拿過草稿紙,開始講解。聲音不高,但清晰。許寒酥認真聽着,偶爾提問,他耐心解答。
講完題,他們各自看書。圖書館很安靜,只有翻書聲和寫字聲。許寒酥偷偷看了他一眼——他正專注地看一本英文原版書,眉頭微皺,嘴唇抿着,是思考時的表情。
她想起小學時,他也是這樣專注。好像時光在他身上留下了痕跡,但有些東西從來沒變。
“看什麼?”周燼陽忽然抬起頭。
許寒酥趕緊移開目光:“沒……沒什麼。”
周燼陽看了她兩秒,沒說話,繼續看書。但許寒酥看見,他的嘴角很輕地彎了一下。
那天下午,他們一直學到圖書館閉館。收拾東西時,周燼陽忽然說:“許寒酥,你想考什麼大學?”
這個問題來得突然。許寒酥愣了一下:“我……還沒想好。”
“想想吧。”周燼陽背起書包,“時間過得很快。三年,一眨眼就過去了。”
是啊,三年。小學畢業到現在,已經三年了。高中三年,也會很快過去。
“你呢?”許寒酥問,“你想考哪裏?”
“清華。”周燼陽說,語氣平靜,但堅定。
清華。全國最好的大學。許寒酥的心髒輕輕一縮。那是她不敢想的、遙不可及的地方。
“你呢?”周燼陽又問。
許寒酥低下頭:“我……能考上本地的重點大學,就滿足了。”
周燼陽沒說話。他們走出圖書館,夕陽把影子拉得很長。
走到分岔路口時,周燼陽忽然說:“許寒酥,你可以想得更大一點。”
“什麼?”
“你的潛力,”周燼陽看着她,“比你以爲的要大。不要把自己局限在‘滿足’裏。”
許寒酥愣住了。從來沒有人對她說過這樣的話。母親說“考上大學就好”,老師說“爭取一本”,同學說“你挺努力的”。但沒有人說“你可以想得更大一點”。
“我……可以嗎?”她小聲問。
“可以。”周燼陽點頭,“只要你想。”
只要你想。四個字,像四顆種子,種進了許寒酥心裏。
那天晚上,她在日記本上寫:
“他說我可以想得更大一點。
他說只要我想。
我想。
我想和他考上同一個城市。
不一定是清華,但要是北京。
這樣,大學還能繼續做朋友。
做一輩子的朋友。”
寫到這裏,她停下筆。一輩子的朋友。可能嗎?大學畢業後,工作,成家,各奔東西。還能做一輩子的朋友嗎?
她不知道。但她想試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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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末的周末,他們約好去書店買參考書。從書店出來時,下起了雨。不是大雨,是綿綿的細雨,像霧一樣飄着。
“沒帶傘。”周燼陽看了看天。
“我帶了。”許寒酥從書包裏掏出一把折疊傘——還是小學時那把,深藍色,有點舊了,但還能用。
她撐開傘,傘面很小。周燼陽看了看,說:“一起吧。”
他們擠在小小的傘下,肩膀挨着肩膀。雨絲斜飄進來,打溼了校服外套。許寒酥能聞到他身上淡淡的洗衣粉味,和少年特有的、幹淨的氣息。
走過天橋時,雨突然大了。豆大的雨點砸在傘面上,噼裏啪啦。風也大了,吹得傘搖搖晃晃。
“小心。”周燼陽伸手扶住傘柄,他的手覆在她的手上。
許寒酥的心髒猛地一跳。他的手很暖,掌心幹燥。她的手指微微發抖,但沒抽開。
他們就這樣,共撐一把傘,手疊着手,走過雨中的天橋。雨聲很大,世界很吵,但傘下的空間很小,很安靜。
走到巷子口時,雨小了。周燼陽鬆開手,許寒酥的手指還殘留着他的溫度。
“謝謝你。”周燼陽說。
“謝什麼?”
“傘。”周燼陽頓了頓,“還有……很多。”
許寒酥的臉紅了:“不客氣。”
他們站在巷子口,雨絲在路燈的光暈裏飄舞,像無數細小的銀針。
“周燼陽,”許寒酥忽然說,“我們能做一輩子的好朋友嗎?”
問完這句話,她的心跳得飛快。像等待某種重要的承諾。
周燼陽看着她,雨珠順着他的發梢滴落。他的眼睛在路燈下很亮,像被雨水洗過的星星。
“爲什麼是一輩子?”他問。
“因爲……”許寒酥咬着嘴唇,“我不想再失去了。失去一次,太疼了。”
周燼陽沉默了很久。雨聲淅瀝,時間流淌。
然後他說:“好。”
還是一個字。但這次,許寒酥聽出了裏面的認真。
“說好了?”她問,聲音有點抖。
“說好了。”周燼陽點頭,“一輩子的好朋友。”
許寒酥笑了,眼淚在眼眶裏打轉。但她沒讓它掉下來,只是用力點頭:“嗯!一輩子的好朋友!”
周燼陽也笑了。很淡,但很溫暖。
雨停了。雲層散開,露出淡淡的月光。地上的積水映着路燈的光,像碎了一地的星星。
“明天見。”周燼陽說。
“明天見。”許寒酥說。
她轉身走進巷子。走了幾步,回頭看。周燼陽還站在原地,朝她揮了揮手。
她也揮了揮手,然後轉身,快步跑回家。
心髒跳得很快,但很踏實。像漂泊的船終於找到了港灣。
一輩子的好朋友。
這是他們的約定。
也是她的救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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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晚上,許寒酥在日記本上寫:
“今天我們約定,做一輩子的好朋友。
他說‘好’,說得很認真。
我相信他。
這次,我不會再懷疑了。
不會再說傷人的話了。
不會再把他的好當成同情了。
我會好好珍惜,這個願意和我做一輩子朋友的人。
周燼陽,謝謝你。
謝謝你還願意相信我。
謝謝你還願意陪着我。
一輩子很長,但我們說好了。
那就一起走下去吧。”
寫完,她合上日記本,放在枕邊。
窗外,雨後的夜空很幹淨,星星很亮。
她躺在床上,閉上眼睛。
夢裏,他們在陽光下奔跑。她跑得很慢,但他一直在前面等她,說:“不急,慢慢來。”
一輩子很長。
但他們說好了。
那就慢慢走,一起走。
走到時間的盡頭。
走到約定的終點。
走到……他們白發蒼蒼的時候,還能笑着說:“記得嗎?我們是一輩子的好朋友。”
一定可以的。
許寒酥相信。
因爲這次,她不會再放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