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車在軋鋼廠後門停下時,天色已經擦黑。廠區裏燈火通明,下晚班的工人們正拖着疲憊的腳步往外走,自行車鈴聲叮當作響。熟悉的金屬和煤煙氣味混合着食堂隱約飄出的飯菜餘香,撲面而來。
孫副科長跳下車,對何雨柱和小趙交代了幾句“回去好好休息,明天準時上班,把學到的東西用到工作上”之類的套話,便擺擺手,夾着公文包往家屬院方向走了。小趙也急着回家,跟何雨柱道了聲別,匆匆離去。
何雨柱背起包袱,沒有立刻回四合院,而是先繞到了食堂後門。裏面已經打掃幹淨,只有值班的雜工在封火。看到何雨柱,那雜工認得他,笑着打招呼:“喲,傻柱回來了?聽說去東城學習去了?咋樣,人家紡織廠的大師傅厲害不?”
“厲害,開了眼界。”何雨柱笑着應了一句,借口落了點東西在更衣櫃,進去轉了一圈。其實是想看看這幾天食堂有什麼變化,也順便給明早上班打個前站。更衣櫃裏那套備用工裝還在,食堂裏大體如常,只是空氣裏似乎少了點他熟悉的、屬於他自己的那份專注幹活的氣息。
他摸了摸懷裏的破木盒,心裏踏實了些。轉身離開食堂,快步朝四合院走去。
越靠近四合院,腳步反而越沉穩。五天時間,說長不長,但足以讓一些事情發酵,也足以讓他自己沉澱。站在熟悉的院門外,他深吸一口氣,推開了那扇吱呀作響的朱漆木門。
前院靜悄悄的,閻埠貴家已經吃完了晚飯,窗戶裏透出煤油燈昏暗的光,隱約能聽到撥算盤珠子的細碎聲響,還有閻埠貴壓低聲音跟家人說着什麼“開支”、“預算”之類的話。三大爺的精打細算,真是時刻不輟。
何雨柱沒停留,徑直穿過前院。剛到中院月亮門,就聽見賈家屋裏傳來賈張氏那特有的、帶着哭腔和怨氣的叨咕聲,雖然壓低了,但在寂靜的院子裏還是清晰可聞:“……命苦啊……東旭的手怕是難好了……廠裏那點錢頂什麼用……這月的互助糧又少了……有些人啊,出門享福去了,哪管我們孤兒寡母的死活……”
指桑罵槐,意有所指。何雨柱腳步頓了頓,眼神微冷。看來這五天,賈家的困境並無改善,賈張氏的怨氣倒是與日俱增,而且已經把他這個“不肯出錢糧只出力”的鄰居,列入了抱怨名單。
他沒有理會,繼續往自家走去。自家窗戶黑着,沒有燈光。何雨柱心裏一緊,快步上前,掏出鑰匙開門。
門剛打開一條縫,一個小小的身影就撲了過來,帶着哭腔:“哥!你回來了!”
是何雨水。她一直躲在門後等着。屋裏沒點燈,想必是爲了省油,也或許是爲了不引起注意。
何雨柱趕緊反手關上門,借着窗外微弱的月光,看到妹妹小臉上掛着淚珠,眼睛紅腫,像是哭過。他心裏一沉,連忙蹲下身,握住她瘦小的肩膀:“雨水,怎麼了?誰欺負你了?哥不在家,出什麼事了?”
何雨水撲在他懷裏,嗚嗚地哭了起來,斷斷續續地說:“哥……你走了第二天,劉光天又來了……他……他搶了我半塊窩頭,還把我的鉛筆折斷了……說……說你去享福了,不管我了……我害怕,不敢點燈,晚上一個人睡,老覺得外面有動靜……”
何雨柱的拳頭瞬間握緊,指甲掐進了掌心。劉光天!這個混賬東西!果然趁他不在,又來欺負雨水!還有那些“去享福”的混賬話,不用說,肯定是許大茂或者院裏其他眼紅的人嚼的舌根。
怒火在胸腔裏升騰,但看着懷裏瑟瑟發抖、委屈害怕的妹妹,他又強行將怒火壓了下去。現在不是發作的時候。
他輕輕拍着何雨水的背,聲音盡量放得柔和:“雨水別怕,哥回來了。以後哥再也不出去這麼久了。劉光天那混蛋,哥饒不了他!你的鉛筆,哥明天給你買新的,買更好的!窩頭,哥給你做白面饅頭吃!”
哄了好一會兒,何雨水才漸漸止住哭泣,但小手還是緊緊抓着何雨柱的衣角,不肯鬆開。何雨柱就着窗外透進來的月光,摸索着找到火柴,點亮了那盞小小的煤油燈。昏黃的光暈驅散了屋裏的黑暗,也稍稍驅散了何雨水心頭的恐懼。
何雨柱放下包袱,先去看灶台。離家前他給雨水留了些幹糧和鹹菜,但看水缸和灶台的樣子,妹妹這幾天估計就是湊合着啃冷窩頭就鹹菜,連熱湯都沒怎麼喝。他心裏一陣發酸。
“雨水,餓了吧?哥給你做好吃的。”何雨柱挽起袖子,從水缸裏舀水洗手。
“哥,我不餓……你累了吧,先歇歇。”何雨水懂事地說。
“哥不累。等着。”何雨柱笑了笑,轉身假裝從包袱裏(實則從儲物空間)往外掏東西。他先拿出一包用油紙包着的點心——這是臨走前,胡班長硬塞給他的,說是紡織廠食堂自己做的桃酥,讓他路上墊墊。又拿出兩個還帶着體溫的白面饅頭,這是今天在紡織廠食堂的晚飯,他特意省下來的。
接着,他又“變戲法”似的,從“包袱”裏拿出一個小紙包,裏面是幾片薄薄的、油亮噴香的臘肉(就是他從紡織廠“收集”來的那塊老臘肉的邊角,被他偷偷切了幾片),還有一小把翠綠的蔥花(空間裏存的新鮮小蔥)。
“哇!”何雨水看着突然出現的這麼多“好東西”,眼睛都瞪圓了,小嘴微張,忘了害怕和委屈。
何雨柱手腳麻利地生起煤爐子,坐上小鐵鍋,加了點水。水開後,他將臘肉片放進去焯燙一下,去掉部分鹹味和煙熏氣,撈出。鍋裏的水倒掉,重新燒熱,放入極少的豬油(空間存貨),下臘肉片煸炒出油,待臘肉變得透明卷曲、香氣四溢時,撒入蔥花爆香,然後倒入適量的開水。
沸騰的湯水立刻變得奶白,臘肉和蔥花的香氣融合在一起,令人食指大動。何雨柱將白面饅頭掰成小塊,放進湯裏,又加了一點點鹽調味。一鍋簡易卻香濃無比的臘肉蔥花泡饃就做好了。
“來,雨水,趁熱吃。”何雨柱盛了滿滿一大碗,遞給早就饞得直咽口水的何雨水。
何雨水接過碗,先小心地吹了吹,然後喝了一口湯,鮮美的滋味讓她幸福地眯起了眼睛,又咬了一口吸飽湯汁的饅頭塊和一片臘肉,嚼得腮幫子鼓鼓的,含糊不清地說:“哥,太好吃了!這肉真香!”
看着妹妹吃得香甜的樣子,何雨柱心裏既欣慰又酸楚。他摸了摸何雨水的頭:“慢點吃,都是你的。哥也吃。”
兄妹倆就着昏黃的燈光,分食着這頓簡單卻溫暖的“接風宴”。臘肉的鹹香、蔥花的辛香、饅頭泡軟後的麥香,混合成一種實實在在的幸福感,暫時驅散了冬夜的寒意和院裏的陰霾。
吃飯間,何雨水斷斷續續說了這五天院裏發生的事。除了劉光天搶窩頭折鉛筆,還有賈張氏因爲互助小組這個月送的糧食比上個月少(據說是閻埠貴計算後調整的“合理分配”),在院裏指桑罵槐鬧了兩回,被易中海壓下去了。許大茂好像升了一級,成了正式的放映員,這兩天走路都帶着風,見人就說要去鄉下放電影,口氣大得很。一大爺找過何雨水一次,問了問她的情況,讓她有事就去他家,還提了句“你哥學習是好事,回來要更努力,院裏鄰居都看着呢”。
何雨柱默默聽着,心裏對院裏的情況有了更清晰的把握。易中海的“關注”和“期待”在升溫,賈家的怨氣在積累,許大茂小人得志,劉海中家的小崽子越發囂張,閻埠貴依舊在精打細算地維持着他的“公平”……一切都在預料之中,但又比他離開前更進了一步。
吃完飯,何雨柱收拾了碗筷,又燒了點熱水,讓何雨水洗臉洗腳。他自己則坐在炕沿上,開始整理帶回來的東西。包袱裏的換洗衣服拿出來,那根作爲“武器”的木棍重新檢查了一下,依舊結實,用破布包好,塞到炕席底下。周師傅給的兩包珍貴調料和那些“收集”來的辣椒面、豆豉等,他小心地取出,借着燈光仔細看了看,聞了聞,然後——全部收進了儲物空間最穩妥的角落。這些東西太扎眼,絕不能放在明處。
最後,他拿出那本《家常菜譜》和給何雨水買的舊課本,擺在了破桌子上。“雨水,你看,哥給你帶回來的課本。還有這本菜譜,哥以後要好好研究。”
何雨水已經洗漱完,爬到炕上,抱着新課本愛不釋手,翻看着裏面陌生的內容,小臉上滿是好奇和期待:“哥,這上面的字我都認識一些了!等你閒了教我!”
“好,哥教你。”何雨柱笑着答應。知識的價值,他比誰都清楚。
安頓好何雨水睡下,吹熄了燈。何雨柱卻沒有立刻躺下。他盤腿坐在炕上,意念沉入儲物空間,開始仔細盤點這次的收獲。
空間裏現在內容豐富了許多:原有的錢票、鹽、雞蛋、棒骨碎肉等基本物資;新增的漢源貢椒、特制五香粉、二荊條辣椒面、永川豆豉、老臘肉邊角、幾粒優質花椒、少許極品豆瓣醬渣;還有那把越來越順手的新菜刀,那本舊菜譜,以及作爲“紀念”的紡織廠食堂的幾片白菜幫子和土豆(繼續充當“低價值”填充物)。
他的目光落在空間中央。破木盒的虛影,比起他離開前,凝實了不止一籌!原本模糊虛幻的邊緣,現在清晰了不少,甚至能看出木質粗糙的紋理。整個虛影散發出一種微弱的、穩定的淡黃色光暈,不再是之前那種幾乎看不見的閃爍。
“果然,存放高品質、有特色(尤其是香料、調味品)的東西,對它的‘成長’促進作用最大。”何雨柱心中明悟。那些爛菜葉土豆,放十斤恐怕也抵不上這一小包貢椒的效果。
他嚐試着,將意念更集中地與木盒虛影接觸。這一次,除了那種微弱的“反饋”感,他似乎還感覺到了一點點……“引力”?或者說,是這木盒虛影對空間裏存放的物品,有了一種極淡的、難以言喻的“維系”或“梳理”的感覺?就像是一個簡陋的倉庫,開始有了初步的“管理”功能?
他試着用意念“移動”空間角落裏的一塊碎肉。比起以前,似乎更省力,更順暢了一些?這種變化極其細微,若非他感知敏銳,幾乎無法察覺。
“功能在緩慢增強……”何雨柱心中振奮。雖然還不知道這木盒完全“成長”後會是什麼樣子,但目前的趨勢是好的。這讓他對繼續收集存放“有價值”物品的動力更足了。
退出空間,何雨柱躺在炕上,望着黑暗中模糊的房梁,開始思考接下來的計劃。
明天回食堂上班,是關鍵。不能顯得太張揚,但也要適當展現學習成果,鞏固李師傅、張師傅的賞識。或許,可以從改良大食堂的“醋溜白菜”入手?加入極少量周師傅教的、用熱油激香花椒和幹辣椒的技巧,做成“熗炒白菜”,既不出格,又能提升風味,讓工人們和師傅們眼前一亮。
對院裏,劉光天必須教訓,但不能明着來,得找個機會,讓他吃個啞巴虧。易中海那邊,表面恭敬不能少,但也要繼續堅持“量力而行”的原則,不能被他的“大義”綁架。賈家……繼續保持距離,秦淮茹如果再私下求助,必須堅決擋回去。
還有許大茂,這家夥升了正式工,尾巴肯定翹到天上去了,少不了要嘚瑟,甚至可能找茬。得防着點。
至於儲物空間裏的那些“好東西”,除了偶爾極其隱秘地改善自家夥食,暫時不能動用。那是底牌,也是未來可能換取更大利益的籌碼。或許……等時機成熟,可以嚐試用一點點不起眼的邊角料(比如一點五香粉),跟信得過的人(比如張師傅?)交換點什麼?或者,用在關鍵時刻?
一個個念頭在腦海中浮現,又被他仔細推敲、完善。夜漸漸深了,院外傳來隱約的更梆聲。
何雨柱輕輕翻了個身,看向旁邊呼吸均勻、已經睡熟的何雨水,伸手替她掖了掖被角。
外面的世界很復雜,也很艱難。但這個小小的、破敗的家裏,有他需要守護的人,也有他重新開始的根。
他閉上眼睛,嘴角露出一絲堅毅的弧度。
明天,太陽照常升起。而他何雨柱,也將以新的姿態,迎接屬於他的挑戰和機遇。
東城之行,是結束,更是開始。真正的風浪,或許才剛剛醞釀。而他,已經做好了揚帆的準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