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復活?”
沈清玥的呼吸凝滯在胸口。青銅門上血鶴的紅光映着蘇文軒的臉,那張臉上沒有瘋狂,只有一種近乎殉道者的平靜。
“你瘋了。”陸景行將她護在身後,“人死不能復生。”
“蘇家的‘長生方’不是傳說。”顧澤宇從石階陰影裏走出來,身後跟着四個持槍的手下,“我父親查了二十年,確定它在門後面。蘇文軒,你要用它救蘇婉,對不對?”
蘇文軒沒有否認。他的手依然撫在青銅門上,像在觸碰愛人的臉頰。
“小婉死的時候,身體裏還流着蘇家的血。”他的聲音很輕,“那種血……有活性。我保留了她的細胞樣本,只要拿到長生方的配方,就能……”
“克隆?”沈清玥聲音發抖,“你要克隆我母親?”
“不是克隆,是喚醒。”蘇文軒轉頭看她,眼中閃過偏執的光,“她的細胞還在沉睡,就像冬眠的種子。長生方是春天的第一場雨。”
顧澤宇笑了,那笑聲在密閉空間裏回蕩:“所以你要的不是復仇,是童話。可惜,童話需要代價。”
他抬手,槍口對準蘇文軒:“打開門,配方歸我,你姐姐的細胞樣本可以帶走。否則,我把這裏炸平——你該知道,我在外面埋了炸藥。”
蘇影拔刀,擋在沈清玥身前。陸景行的手摸向腰間,那裏有一把備用的手槍。
僵持。
長明燈的火苗在氣流的擾動下搖晃,牆上的壁畫忽明忽暗。沈清玥左臂的芯片在發燙,燙得她幾乎要叫出聲——那不是在預警危險,而是在……興奮。
仿佛門後的東西,是它等待已久的歸宿。
“清玥,”蘇文軒突然喚她,用從未有過的溫柔語氣,“你母親最後跟我說的話,你想知道嗎?”
他不需要她回答,自顧自說下去:
“她說:‘哥,幫我照顧好玥玥。如果有一天她問起我,告訴她,媽媽愛她,但媽媽更愛自由。’”
“她嫁給沈建國,是爲了保住蘇家最後的血脈——你。但她從沒愛過他,一天都沒有。”
“她愛的,是畫上那個男人。”蘇文軒指向壁畫裏母親身邊的男童,“林慕白。你的……親生父親。”
沈清玥的世界在旋轉。
“不可能……”她喃喃道,“我和沈建國做過親子鑑定……”
“報告是假的。”蘇文軒說,“小婉買通了醫生。她不能讓沈建國知道你不是他的種,否則你活不到八歲。”
他看向顧澤宇:“你們顧家一直查的那個‘蘇家外援’,就是林慕白。他是生物學天才,長生方的最後一位研究者。小婉死後,他失蹤了,帶着完整的研究資料。”
顧澤宇的槍口晃了一下:“他在哪?”
“死了。”蘇文軒說得很平靜,“被沈建國和顧振濤聯手逼死的,就在小婉去世後一個月。屍體沉在滇池,我找了十年才找到。”
他從懷裏掏出一枚懷表,打開,裏面是一張小小的照片——母親和一個清雋的男人相擁而笑,男人手裏抱着一個女嬰。
那是她。
“林慕白給你留了信,就在門後面。”蘇文軒說,“他說,如果你能走到這裏,說明你繼承了小婉的智慧和勇氣。信裏有……你該知道的一切。”
“把門打開。”顧澤宇失去了耐心,“我的炸藥定時還剩十五分鍾。”
蘇文軒看向沈清玥:“需要你的血,或者他的。”
沈清玥盯着顧澤宇。前世,這個男人冷漠地看着她死去。今生,他追殺她至此。仇敵的血……確實合適。
但她突然想起芯片提示的另一條信息——就在蘇文軒說出“林慕白”這個名字時,她腦海中閃過一行字:
“血脈驗證可通過直系親屬活體細胞替代。”
弟弟。
那個她還活着的弟弟。
“用我自己的血。”沈清玥突然說。
陸景行抓住她的手腕:“不行!誰知道會有什麼後果!”
“我知道。”沈清玥抽出陸景行給她的工具刀,在掌心劃開一道口子。血滴在青銅門右邊的圓形凹槽裏,瞬間被吸收。
同時,她將左臂按在左邊的鶴形凹槽上。印記藍光大盛,與門上血鶴的紅光交織。
青銅門發出沉重的轟鳴,緩緩向內打開。
門後不是密室,是一個……實驗室。
無菌操作台、培養皿、精密的儀器,還有整整一面牆的冷凍儲存櫃。最顯眼的,是中央一個圓柱形玻璃艙,裏面懸浮着一具女性的軀體。
母親。
蘇婉閉着眼,面容如生,皮膚甚至還有血色。她穿着當年最愛的那件旗袍,雙手交疊在胸前。
“她……”沈清玥腿一軟,被陸景行扶住。
“細胞活性維持。”蘇文軒快步走到玻璃艙前,眼神癡迷,“我每周都來給她做養護。慕白留下的技術很先進,能讓細胞處於半休眠狀態二十年。”
顧澤宇的注意力卻被另一面牆吸引——那裏堆滿了古籍和手稿,最上面一本羊皮冊子上寫着三個篆字:《長生方》。
他沖過去抓書,蘇影的刀同時出鞘。刀鋒劃過他的手臂,書掉在地上,散開幾頁泛黃的紙張。
紙上是復雜的化學式和古文注解。
“這是半本。”蘇文軒說,“另外半本在慕白給你的信裏。”
他走到一個保險櫃前,輸入密碼。櫃門打開,裏面只有一個信封,封口處蓋着鶴形火漆。
沈清玥接過信,手在顫抖。
信封上寫着:“給女兒清玥,若你二十歲前未至此地,則焚毀此信。——林慕白,絕筆。”
她拆開火漆。
信的第一句是:
“清玥,如果你看到這封信,說明你已經知道了自己的身世。對不起,爸爸沒能保護你媽媽,也沒能看着你長大。”
信紙從她手中滑落。
陸景行撿起來,快速瀏覽,臉色越來越凝重。
“怎麼了?”沈清玥問。
陸景行把信遞還給她,聲音幹澀:“你自己看。”
信的後半部分,是林慕白的懺悔:
“長生方不是良藥,是詛咒。它確實能延長細胞活性,甚至喚醒死者,但代價是……另一個至親的生命。”
“一命換一命,這是自然法則的不可違逆。若要復活小婉,需要直系血親自願獻出全部生命能量。這就是爲什麼,蘇文軒一定要帶你來這裏。”
沈清玥猛地抬頭看向蘇文軒。
他站在玻璃艙旁,手中不知何時多了一支注射器,針筒裏是碧綠色的液體。
“他說得對。”蘇文軒的聲音依然平靜,“但我沒打算用你的命。用我的。”
他挽起袖子,露出枯瘦的手臂:“我是她哥哥,也是直系血親。這些年來,我一直在服用長生方的殘方,身體裏積累了足夠的‘藥性’。用我的命換她的,劃算。”
顧澤宇笑了:“感人。但配方我要帶走。”
“你帶不走。”蘇文軒按下一個按鈕,實驗室的金屬門轟然落下,將所有人困在裏面,“炸藥會炸毀入口,但炸不穿這裏。等外面的人挖進來,至少三天後。那時候……”
他看向沈清玥:“小婉應該醒了。她會知道該怎麼做。”
注射器刺入他的頸動脈。
碧綠色的液體推入。
“不!”沈清玥沖過去,但被陸景行拉住。
蘇文軒的身體開始抽搐,皮膚下浮現出綠色的血管紋路。他艱難地走到玻璃艙前,按下一個開關,艙門打開。
他將自己的手腕割開,血滴在母親的唇上。
那血是綠色的。
奇異的事情發生了——蘇婉的睫毛顫動了一下。
實驗室開始震動,頂部落下灰塵。顧澤宇大吼:“炸藥!他媽的炸藥要爆了!”
蘇影沖向金屬門:“有備用出口嗎?”
“有。”蘇文軒的聲音已經虛弱,他指向實驗室角落一個通風管道,“慕白設計的……逃生通道……只能……一個人……”
他的身體開始幹枯,像被抽幹了水分。而玻璃艙裏,蘇婉的胸口出現了微弱的起伏。
她在呼吸。
沈清玥僵在原地,看着這違背常理的一幕。
顧澤宇沖向通風管道,被蘇影攔下。兩人扭打在一起。
陸景行抓住沈清玥的手:“我們必須走!”
“可是母親……”沈清玥看向玻璃艙。
蘇婉的眼睛,睜開了。
那雙和沈清玥一模一樣的鳳眼,起初是空洞的,然後慢慢聚焦。她看到正在死去的蘇文軒,看到沈清玥,嘴唇微動,發出氣音:
“玥……玥……”
蘇文軒露出最後的笑容,倒在地上,化作一具幹屍。
震動越來越劇烈。
通風管道突然打開,一個穿着防護服的人爬出來——是顧澤宇留在外面的手下,手裏拿着引爆器。
“少爺,只剩一分鍾了!”
顧澤宇一腳踢開蘇影,沖向通風管道。
蘇婉掙扎着坐起來,看向沈清玥,眼中涌出淚水。她伸出手,像是要觸碰女兒。
但下一秒,她看到了沈清玥身後的某個東西,瞳孔驟然收縮。
她的嘴唇顫抖,吐出兩個字:
“快……跑……”
然後,她的目光越過沈清玥,落在實驗室深處那面古籍牆的後方。
沈清玥順着她的視線轉頭。
那裏,不知何時多了一道暗門。
門縫裏,一只眼睛正靜靜地看着他們。
那只眼睛的瞳孔,是奇異的雙色——一藍一綠。
和壁畫上那個男童的眼睛,一模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