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自那以後，顧周便開始同我冷戰，一步也不來這貴妃殿。
宮人愁容滿面，爹爹也連寫十八封家書。
我卻全然不理，只安心關起門，圍爐煮茶，看書寫字。
這是鮮有的安寧時刻，我得珍惜。
宮裏愈發熱鬧，因爲皇後有喜了。
新入宮的大將軍之女也越過禮制被封爲寧妃。
有些新人得知我是宮中唯一貴妃，便打着抱大腿的念頭上門拜訪。
寧妃恰好給顧周送完點心：
“某些人與其討好已經衰敗的昨日黃花，不如多費點心思裝扮，好讓陛下多看兩眼。”
“貴妃娘娘，臣妾昨晚侍奉陛下腰酸腿軟，您不會介意臣妾無法行禮吧？”
她話語謙卑，眼底卻滿是挑釁。
芙蓉氣不過要替我懲治她，我卻抬手輕輕攔下：
“不必理會。”
爭一時之氣換不來什麼，我也不願爲了顧周與任何人發生沖突。
他不配。
寧妃自以爲打了勝仗，洋洋得意的讓人抬轎離開。
可還沒風光幾日就因給皇後下藥害其流產被廢打入冷宮。
她的大將軍父親也被以教女無方的借口禁足半年，奪去兵權。
林相恨毒了寧妃一族，朝堂上各種使絆子。
後宮前朝，向來脈絡復雜，密不可分。
想起顧周曾說此生唯愛我一人的誓言，不由搖頭苦笑。
還好我沒信他，還好我沒愛上他。
又一年冬，許久未犯的北狄再次挑起戰爭，甚至殺回往日王營，挖出先太子遺骸鞭屍羞辱。
顧周讓人攔下這些消息，可我還是知道了。
我氣急攻心，哇的吐出一口鮮血暈了過去。
再次醒來，宮人跪作一地，滿宮死氣。
太醫皺着眉把脈，許久不曾言語。
我看着顧周，忽然推開太醫猛地扇了他一巴掌：
“是你害得他死後還要受人羞辱！顧周你該死！”
顧周抬手摸了一下被我扇紅的臉，頂腮笑了：
“我該死？”
“你可知真正該死的人是誰！是我那位好皇兄顧唐！他死在邊塞是他死有餘辜！死後鞭屍也是該他命中有這一劫！”
我盯着顧周看了許久，無力的搖頭後退。
顧周簡直喪心病狂。
他生母早亡，受盡欺凌羞辱，是先太子看他可憐，主動維護並將其帶在身邊。
若沒有先太子，顧周只死在冰冷的宮內，絕沒登上帝位的可能！
可顧周卻說護他成長的皇兄該死！
我發了瘋的把殿中一切能砸的都砸爛，要把這多年的苦悶全都宣泄。
情緒起伏下又吐出一口黑血。
我看見顧周抱着我喜極而泣：“吐出來就好，吐出來就好。”
我不明所以，卻說不出一句話。
只聽見顧周的心跳聲和他一字一句的承諾：
“昭昭，再等等我，很快就要結束了。”
三天後，林相通敵，滿門抄斬，株連九族傳入後宮。
皇後卻不慌不忙，穿着鳳冠吉服來到我面前。
“奪了我的太子妃之位還不夠，現在連我的皇後之位也要搶走，你早該陪着先太子一起去死！”
我聞着皇後身上熟悉的香味，難受的喘不上氣。
顧周讓人把皇後拖下去時，她已七竅流血的倒了下去。
我也陷入昏迷，許久未醒。
恍惚中，我聽見太醫說中毒已深、藥石無醫。
原來皇後居然給我下了八年的慢性毒藥。
我緩緩勾起唇角，現在終於能去見太子哥哥了。
顧周紅了眼，抱着我怒吼：“你要是敢死，我就把皇後和先太子埋在一起！反正他們也有過一段姻緣，怎麼也輪不到你和他死在一塊！”
“我要封你當皇後，你死後只能和我埋在一起！”
我強行睜開眼，用盡全身力氣：“你敢——”
顧周抱着我涼透的身體不放，通傳的太監連個死字都不敢提。
靈魂離體後，我頭一次覺得身心如此暢快，於是頭也不回的跑出宮殿，卻被耀眼的陽光刺的忍不住合上眼。
再睜眼，我站在城牆上，正揚手送別大軍。
耳邊送行哭喊聲不斷，我以爲這是死後走馬燈，卻正好對上先太子顧唐騎在馬上回頭朝我招手的動作。
四目相對的瞬間，我發了瘋似的跑下城樓，想追上大軍的步伐。
前世，顧唐就是死在了這次遠征。
所有人都沒想到，小小的一場戰役居然會斷送了太子的性命。
這原本是給他增添光彩的一戰，卻成了最後一戰。
換好小廝衣服騎馬追出城外，一路上我都在想該如何對他說勸阻之語。
無論如何，我都要救下他。
躲在大軍半路駐扎的營帳後，我心跳如雷。
“昭昭？你怎麼會在這裏？”
熟悉的嗓音令我止不住渾身戰栗。
我遲緩的扭頭，那對盛滿寒霜的眸子瞬間化凍：
“你追上來，是舍不得我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