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節的氣氛,如同被冷水澆過的炭火,在討債風波後,迅速黯淡下去,只餘下一地潮溼的灰燼和嗆人的餘味。筒子樓裏的人們,走路時腳步都放輕了些,說話聲也壓低了些,仿佛生怕驚動了什麼潛藏在年貨油膩與鞭炮碎屑之下的、不那麼喜慶的東西。那場發生在隔壁老張家的短暫沖突,像一根尖銳的刺,扎進了這個本就貧瘠而脆弱的社區肌體裏,提醒着每個人,生活的基底,並非總是窗花和餃子,有時也可能是冰冷的債務與蠻橫的拳頭。
林桂蘭變得更加沉默了。她不再像年前那樣,偶爾還會對着那口“脾氣變好”的鐵鍋出神,或者和方唐說起父親在南方可能有的新進展。她只是更勤快地做活,更仔細地盤算,眉宇間那抹被短暫希望熨平些的紋路,又重新深刻起來。夜裏,方唐有時會在半夢半醒間,聽到母親極其壓抑的、從胸腔深處擠出來的嘆息,悠長而沉重,仿佛承載着整個家庭看不見的重擔。
方唐將那場風波看在眼裏,也將母親的變化感受在心裏。那種無力感再次攫住了他。他能“看”到爐膛的堵塞,能模糊地“感應”到鐵鍋內部線條的滯澀,甚至能對它們施加一絲微弱到幾乎不可察的影響。但當現實的、赤裸裸的暴力與脅迫以人的形態出現在家門口時,他那點源自洪荒殘片的、尚在懵懂中的能力,顯得如此蒼白可笑。
他開始更加謹慎,甚至刻意收斂自己對玄黃鑑殘片的“溝通”和“探索”。桃木墜貼身戴着,溫潤的木質感與殘片冰涼的金屬感形成微妙對比,時刻提醒着他“平安”二字的重量,也仿佛在無聲地告誡他,隱藏與謹慎的重要性。他不再主動嚐試去“感受”或“引導”任何東西,連對自家爐火的優化觀察也停了下來,生怕再引起母親任何一絲不必要的注意或擔憂。
日子似乎又回到了之前那種沉悶而緊繃的軌道。父親的信依舊規律地來,語氣比之前更加平穩,甚至透出一種扎根般的踏實。他說劇團的零活已經穩定下來,還通過劇團管事的介紹,接了幾家附近住戶常年縫補的活兒,雖然都是針頭線腦的小事,但細水長流,收入總算能覆蓋掉他在南方的開銷,偶爾還能攢下一點。王師傅那邊,對他也不再是純粹的“看看”,開始讓他獨立處理一些簡單的裁剪,比如褲子的直檔、襯衫的過肩,雖然只是最基礎的部件,但每一刀下去,都要求他必須“摸到布的骨”。
“桂蘭,我覺得我好像摸到點門道了。”方建國在信裏寫道,字跡比以往更加沉穩有力,“以前覺得裁縫就是個手藝,現在覺得,更像是在跟料子‘說話’。好料子有它的‘氣性’,你得順着它,它才給你好‘臉色’。就像你補衣服,線走得順,布就服帖;線別着勁,補丁就擰着。道理大概是相通的。”
“這邊開春了,潮溼得很,皮子要特別注意防黴。王師傅教了我一個土法子,用炒過的米糠,混着曬幹的橘皮,包在紗布裏,跟皮料放在一起,能吸潮防蟲。我試了試,挺好用。想着家裏要是有什麼怕潮的舊書、老照片,或許也能試試?”
信的最後,他提了一筆,說有個在劇團認識的、跑單幫的“朋友”,聽說他手藝扎實,人可靠,想約他過幾天碰個頭,聊聊“有沒有別的路子”,但他心裏沒底,還在猶豫。“桂蘭,你說,這能去嗎?會不會是坑?”字裏行間,透着對未知的警惕,也有一絲被壓抑的、對更大可能性的探尋。
林桂蘭看完信,沒有立刻回。她將信紙疊好,放在枕頭下,和之前那些信放在一起。晚上,她在燈下坐了許久,才提筆回信。她沒對那個“朋友”的邀約明確表態,只是反復叮囑方建國在外面要“多長個心眼”,“別貪便宜”,“老老實實學手藝是根本”。但她也寫道:“家裏一切都好,唐唐懂事,我身體也沒事,你別太掛念。要是覺得那事……真有把握,不犯法,不坑人,能多掙點,你就……自己掂量着辦。家裏有我。”
這封信寫得異常艱難,字跡有些潦草,塗改了幾處。方唐在一旁看着,能感受到母親下筆時那份沉甸甸的糾結與托付。她既希望丈夫能抓住機會,改善家裏的境況,又害怕他行差踏錯,陷入更深的泥潭。這份忐忑,透過薄薄的信紙,跨越千裏,落在了南方那個同樣在生活縫隙中艱難求索的男人肩上。
信寄出去了。日子繼續在北方尚未散盡的春寒和母親沉靜的勞作中流淌。方唐繼續扮演着他安靜懂事的角色,上學,做家務,偶爾被鐵蛋拉出去,在樓後尚未完全融化的殘雪和泥濘的空地上,漫無目的地追逐幾下。他胸口的兩樣東西——桃木墜和玄黃鑑——都安安靜靜,仿佛也隨着主人一同,進入了某種謹慎的蟄伏期。
變化,發生在一個乍暖還寒的周末午後。
鐵蛋風風火火地敲開門,腦門上跑得全是汗,手裏神秘兮兮地抱着一個用舊報紙包着的、四四方方的東西。
“唐唐!快看!我從我小叔家閣樓翻出來的!”他獻寶似的把東西放在桌上,三兩下扯開報紙。
露出一台收音機。
不是那種嶄新的、帶調頻波段、外殼鋥亮的高級貨。而是一台極其老舊的、磚頭大小的晶體管收音機。外殼是暗綠色的塑料,邊角已經磨損發白,布滿劃痕,調節旋鈕上的刻度模糊不清,伸縮天線斷了一截,只剩下短短一茬。看起來,像是已經被遺棄了很久。
“我小叔說早壞了,收不到台,只有雜音,扔閣樓好幾年了。”鐵蛋興奮地說,眼睛放光,“咱倆把它拆了看看唄!說不定能修好!我小叔說了,修好了就送給我玩!”
林桂蘭在裏屋縫衣服,聞聲出來看了一眼,見是台破收音機,也沒在意,只叮囑了一句:“別瞎拆,小心弄壞了手,也別把零件弄丟了。”就又回去忙了。
方唐的注意力,卻被這台破舊的收音機吸引住了。不是因爲它可能蘊含的“機械奧秘”,而是因爲,當他的目光落在它那磨損的外殼、斷掉的天線、模糊的刻度上時,胸口一直沉寂的玄黃鑑殘片,忽然,極其輕微地,動了一下。
不是之前觸發“視野”時的溫熱,也不是感應到母親專注狀態時的“共鳴”震顫。而是一種更微弱、更奇特的“牽引”感。仿佛這枚來自洪荒的古物,對眼前這個凝聚了人類特定時代工業技術、如今卻已失靈癱瘓的“小盒子”,產生了某種……難以言喻的興趣?
這感覺一閃而逝,快得讓方唐以爲是錯覺。但他盯着那台收音機,殘片那絲微弱的“牽引”感,似乎又隱隱存在,如同風中蛛絲,若有若無。
“唐唐,發什麼呆啊!快,咱們把它拆開!”鐵蛋已經迫不及待,從兜裏掏出一把鏽跡斑斑、大小不一的螺絲刀——顯然是有備而來。
方唐壓下心中的異樣,點了點頭。修收音機?他一個五歲孩子,加上鐵蛋這個半大孩子,怎麼可能?但這或許是個機會,一個可以“合情合理”地近距離觀察、甚至“觸碰”這個讓玄黃鑑產生反應之物的機會。而且,是在鐵蛋這個粗心大意的玩伴主導下,不會引起母親過多懷疑。
兩個小腦袋湊到一起,開始對付那台老舊的收音機。外殼的螺絲已經鏽死,鐵蛋費了九牛二虎之力,臉憋得通紅,才擰下來兩顆,還有兩顆徹底滑了絲,怎麼也擰不動。
“媽的,鏽死了!”鐵蛋罵了句從父親那裏學來的髒話,有些泄氣。
“用這個試試。”方唐從針線筐裏找到一小截蠟燭,遞給鐵蛋。他記得似乎聽父親提過,對付鏽死的螺絲,可以燒點蠟油滴進去。
鐵蛋依言,用火柴點燃蠟燭,小心地將融化的蠟油滴在滑絲的螺絲帽周圍。等蠟油稍微凝固,他又拿起螺絲刀,屏住呼吸,用力一擰——
“嘎吱……”令人牙酸的聲音響起,螺絲竟然鬆動了!
“嘿!唐唐,你行啊!”鐵蛋大喜,很快將剩下的螺絲都卸了下來。
小心翼翼地打開後蓋,一股陳年的灰塵和淡淡的、類似機油和金屬鏽蝕混合的氣味散發出來。裏面的世界展現在兩個孩子眼前:密密麻麻、五顏六色的電子元件,焊點在歲月侵蝕下變得灰暗,線圈和變壓器蒙着灰,電路板是褐色的,上面的銅箔走線有些地方已經起了綠鏽。一切都顯得陳舊、雜亂,充滿了冰冷的工業感,與玄黃鑑那古樸溫潤的質感截然不同。
鐵蛋看得眼花繚亂,拿着螺絲刀這裏戳戳,那裏碰碰,完全不得要領。方唐則靜靜地看着,目光緩緩掃過那些元件和線路。胸口的殘片,那絲微弱的“牽引”感依舊存在,甚至……當他的目光掠過電路板中央,一個體積稍大、有幾個引腳、表面印着模糊字符的黑色方塊元件(大概是某個集成電路或晶體管)時,牽引感似乎微微增強了一絲。
是那個東西嗎?方唐不確定。他對於收音機的原理一竅不通。
“這咋修啊?啥也看不懂。”鐵蛋很快失去了耐心,開始胡亂撥弄調台旋鈕,拉拽那根斷掉的天線。收音機被他晃得譁啦作響,卻只發出更加刺耳、毫無規律的“沙沙”電流噪音。
“別亂動,可能哪裏接觸不好,或者元件壞了。”方唐制止了鐵蛋的粗暴動作,他怕這老家夥被鐵蛋徹底晃散架。同時,他心裏那個念頭又冒了出來:要不要……試着“看看”?
目標很明確:找出導致收音機失靈的“症結”。對象是這台結構復雜、但畢竟是無生命的機器。而且,有鐵蛋這個“拆機狂人”在前面頂着,自己只是“看看”,應該不會太引人注意。
風險在於,收音機內部結構顯然比鐵鍋、爐子復雜得多,嚐試“觀察”它,消耗可能很大,而且不一定能看懂。但玄黃鑑殘片那奇異的“牽引”感,像一只無形的手,輕輕推了他一把。
他深吸一口氣,趁着鐵蛋注意力被一個亮閃閃的電容吸引過去時,凝神靜氣,將意念投向那台敞開的收音機內部,尤其是那個牽引感稍強的黑色方塊元件附近。然後,心神下沉,如同之前多次練習的那樣,溫和地“請求”殘片的“視野”。
這一次,響應來得有些遲滯。殘片傳來的暖流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微弱、艱澀,仿佛穿越了更厚的屏障。流入雙眼時,帶來的不是清晰的視野,而是一種極其模糊的、仿佛隔着一層濃霧的“感知”。
沒有線條,沒有節點。只有一片朦朧的、灰暗的“背景”。在這背景中,絕大多數區域都是沉寂的、毫無“活性”的灰暗。只有極少數幾個點,散發着極其微弱、幾乎隨時會熄滅的、暗紅色的“光點”,那大概是某些還在勉強工作的元件?而在那個黑色方塊元件附近,以及連接它的幾條電路走線上,方唐“感覺”到一種奇異的、不同於純粹“損壞”的“狀態”。那裏並非完全的“死寂”,也不是正常工作的“微光”,而是一種……“紊亂”?“沖突”?仿佛有幾股極其微弱、彼此幹擾的“波動”在那裏糾纏、抵消,導致本該流向某個方向的“東西”(是電流?還是信號?)被阻滯、被扭曲,最終化爲刺耳的雜音。
這種感覺抽象到了極點,完全基於玄黃鑑殘片傳遞的、方唐無法理解的“信息”轉化而來的直覺。他根本不知道那“波動”是什麼,那“阻滯”發生在物理層面的哪個具體位置。他只知道,問題的大概“區域”和“性質”,似乎被殘片以一種極其晦澀的方式,“標注”了出來。
視野(或者說感知)只維持了不到一秒,就徹底消散。隨之而來的,是比以往更強烈的眩暈感和精神上的空虛乏力,太陽穴突突直跳。方唐腳下一軟,連忙扶住桌子邊緣,小臉瞬間沒了血色。
“唐唐?你咋了?臉這麼白?”鐵蛋終於注意到他的異常。
“沒……沒事,蹲久了,頭暈。”方唐勉強扯出一個笑容,聲音有些發虛。胸口殘片傳來一陣明顯的“虛弱”感,溫潤不再,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深沉的、仿佛耗盡了力氣的“沉寂”。這次嚐試,消耗遠超預期!
“哦,那你坐會兒。”鐵蛋沒太在意,他的興趣又轉移到了收音機外殼上,琢磨着怎麼把斷掉的天線根弄出來。
方唐坐在小凳子上,緩了好一會兒,暈眩感才漸漸退去,但精神的疲憊依舊。他心有餘悸,再不敢輕易對這麼復雜的東西使用能力了。但剛才那模糊感知到的“紊亂”與“阻滯”,卻留在了腦海裏。
他看着鐵蛋繼續瞎鼓搗,收音機除了噪音,依舊沒有任何電台的聲音。鐵蛋漸漸也沒了興致,嘟囔着:“看來是真壞了,修不好。算了,不要了,一會兒扔了吧。”說着,就開始把卸下的螺絲胡亂往裏擰,準備把後蓋裝回去。
“等等。”方唐忽然開口。他指着那個黑色方塊元件,以及它旁邊幾個焊點有些發暗、甚至有點綠色鏽蝕的電阻電容(他憑感覺,那幾個元件就在“紊亂”區域的線路上),用盡可能隨意的語氣說:“鐵蛋,你看這幾個小疙瘩,還有這裏,顏色好像跟別的地方不一樣,是不是鏽了?接觸不好?要不……用鉛筆劃劃?”他記得好像聽說過,鉛筆芯裏的石墨能導電,有時候能臨時補救一下接觸不良。
鐵蛋一聽,又來了精神:“對啊!說不定就是接觸不好!”他立刻找來一支鉛筆,用小刀刮下一點鉛筆芯粉末,又用螺絲刀小心翼翼地將方唐指的那幾個元件引腳和附近的焊點刮了刮,敷上一點石墨粉。動作雖然笨拙,但好歹是照着方唐指的位置做了。
做完這些,他抱着死馬當活馬醫的心態,插上電源(從家裏偷偷帶出來的一個老舊插排),打開開關,擰動調諧旋鈕。
刺耳的沙沙聲依舊。
鐵蛋失望地“切”了一聲,正要關機,方唐卻說:“再轉轉那個旋鈕,慢點。”
鐵蛋依言,慢慢地、一點點地轉動調諧旋鈕。沙沙聲隨着旋鈕的轉動,高低起伏,在某個極其狹窄的位置,那令人煩躁的噪音似乎……減弱了那麼一絲?隱約地,仿佛有極其微弱的、斷斷續續的、類似人聲或音樂的片段,在噪音的海洋中一閃而逝,快得抓不住。
“有聲音!好像有!”鐵蛋興奮地叫起來,更加小心地調整。可那點微弱的信號如同遊魚,難以捕捉,大部分時間,收音機裏充斥的還是噪音。
“可能……天線壞了,信號進不來。”方唐看着那截斷掉的天線茬,說道。這也是顯而易見的。
“這好辦!”鐵蛋眼珠一轉,跑回家,不一會兒,拿來一卷細銅絲——不知道又是從哪裏拆出來的。他將銅絲一頭纏在收音機殘留的天線根部,另一頭拉開,貼在了窗戶的鐵框上(鐵框或許能起到一點接地或增強信號的作用?孩子式的想象)。
然後,他再次打開收音機,調整旋鈕。
這一次,變化明顯了許多!
噪音依然存在,但在某個頻率點上,一個相對清晰了一些的、帶着明顯“滋啦”背景雜音的男人說話聲,穿透了噪音的屏障,斷斷續續地傳了出來!說的是本地方言,似乎在播報什麼通知,聽不真切,但確確實實是電台的聲音!
“響了!響了!真的響了!”鐵蛋激動得蹦了起來,雖然那聲音質量極差,時斷時續,雜音巨大,但這無疑意味着這台被認爲已經報廢的收音機,某種程度上“活”過來了!
林桂蘭被驚動,出來看了看,見到那破收音機居然真的出了聲,也是面露驚訝:“還真讓你倆瞎鼓搗出點動靜?”
“是唐唐!唐唐找到哪裏壞了!”鐵蛋大聲表功,把功勞全推到方唐頭上。
方唐連忙搖頭:“沒有,是鐵蛋修的,我就是瞎說的。”
林桂蘭看了看兒子有些蒼白、但眼睛亮晶晶的臉,又看看那台噪音巨大、但確實在“說話”的破收音機,眼神復雜。她沒再追問,只是說:“響了就響了,別開太大聲音,吵人。還有,小心別觸電。”說完,又回去做活了。
鐵蛋沉浸在“修復”成功的巨大喜悅中,抱着那台噪音收音機,像抱着個寶貝,雖然能收到的台似乎只有一個,而且信號極不穩定,雜音吵得人頭痛,但他已經心滿意足,開始計劃着怎麼用它來聽“敵台”(小孩間流傳的、對某些模糊境外電台的誇張說法)。
方唐坐在一旁,聽着那斷斷續續、夾雜着巨大噪音的廣播聲,心裏卻不像表面那麼平靜。剛才的嚐試,消耗巨大,幾乎讓他虛脫,殘片也陷入了“沉寂”。但結果……似乎真的指向了問題所在?那模糊感知到的“紊亂”區域,經過鐵蛋笨手笨腳的“處理”(刮擦鏽蝕、塗抹石墨)和外部天線(銅絲)的加持,竟然真的讓收音機恢復了一絲極其微弱的機能?
這證實了他的猜測:玄黃鑑殘片賦予的模糊“感知”,哪怕是對收音機這種他完全不懂原理的復雜物品,也能一定程度上“診斷”出“異常”的“性質”和“區域”。雖然這“診斷”極其抽象,完全無法轉化爲具體的技術修復方案,但結合一點點常識(接觸不良、天線損壞)和運氣,竟然真的能產生效果!
這能力的邊界和潛力,似乎比他想象的還要模糊,還要……依賴“契機”和“解釋”。
更重要的是,殘片對這台破收音機產生了“興趣”。是因爲它內部那些精密的、人類創造的“結構”和“回路”嗎?還是因爲它涉及“聲音”、“信號”、“波動”這些概念?這枚洪荒古物,似乎在以它自己的方式,“理解”或“觀察”着這個人造物的奇特存在。
方唐摸了摸胸口。殘片依舊沉寂,帶着消耗過度的“虛弱”感。桃木墜貼着它,溫潤平和。
這時,窗外傳來一個有些陌生、帶着點客氣和探詢意味的中年男聲:“請問,林桂蘭同志是住這兒嗎?”
林桂蘭在裏屋應了一聲,擦着手走出來開門。
門外站着一個穿着深藍色中山裝、戴着眼鏡、手裏拎着個黑色人造革公文包、大約四十出頭的男人。男人面容端正,氣質斯文,與筒子樓裏常見的工人氣質截然不同。他身後還跟着一個穿着廠保衛科制服的人,方唐認得,正是那天呵斥討債人的李幹事。
“您是林桂蘭同志吧?您好,我是咱們廠技術科的,我姓陳,陳衛國。”中年男人微笑着開口,語氣溫和,“有點事情,想找您,還有您家孩子,了解一下情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