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特拉福德更衣室的香檳味尚未完全散去，混合着汗水、草屑和肌肉舒緩膏的辛辣氣味，形成一種勝利特有的、令人迷醉的喧囂。
年輕球員們臉上還殘留着難以置信的狂喜，互相拍打着，重復着比賽的精彩瞬間。
5-1，對陣布萊頓，夢幻開局，C羅的帽子戲法……一切都像一場不敢醒來的美夢。
阿莫林站在更衣室中央，任由這喧囂沖刷了片刻。
他需要他們記住這種感覺，這毒品般甘美的勝利滋味。
然後，他拍了拍手。
聲音不大，卻像刀鋒切過綢緞，瞬間讓所有聲音消失。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過來，包括正用冰袋敷着膝蓋、臉上帶着滿足倦意的C羅。
“味道怎麼樣？”阿莫林問，聲音平靜。
更衣室裏響起幾聲輕笑和零散的“太棒了”、“難以置信”。
阿莫林點了點頭，臉上卻沒有任何笑意。
“很好，記住這個味道，因爲從明天起，你們要戒掉它。”
氣氛微微一滯。
“一場勝利，五個進球，”他環視四周，目光銳利，“媒體會把你們吹上天，球迷會把你們當成英雄。
他們會說，曼聯回來了。”
他停頓了一下，讓這句話沉澱下去，然後語氣驟然轉冷。
“放屁。”
這個詞像冰塊砸在地面，讓所有人都繃緊了神經。
“布萊頓不是來贏球的，他們是來試探的，他們被一個38歲老將的第一次沖刺打懵了，僅此而已。”
他的目光掃過幾名後衛，“我們的防守，在第一個丟球時像紙糊的一樣。”
目光轉向中場，“我們的傳球失誤率，高得可笑。”
最後，他看向C羅，以及其他進攻球員，“我們的進球，更多依靠的是個人能力，而不是整體。”
更衣室落針可聞，之前的狂熱被徹底澆滅，只剩下冰冷的現實。
“真正的考驗，現在才開始。”
阿莫林的聲音低沉而充滿壓迫感，“他們不會再輕視我們，他們會用更凶狠的逼搶，更肮髒的小動作，更猥瑣的防守，來撕咬我們。
他們會研究我們每一個人的弱點，然後對着傷口往死裏打。”
他走到戰術板前，上面已經貼好了下一場比賽的信息。
對手：利茲聯。
地點：埃蘭路球場。
備注：玫瑰德比。死敵。
“下一站，”阿莫林的手指重重敲在“利茲聯”和“埃蘭路球場”那幾個單詞上，發出沉悶的響聲，
“地獄。”
“那裏沒有掌聲，只有仇恨。
沒有失誤的空間，只有你死我活。
他們不會在乎你是不是克裏斯蒂亞諾·羅納爾多，他們會用鞋釘問候你的腳踝，用肘子照顧你的肋骨。
他們會用盡一切手段，把你們剛剛撿起來的這點可憐的信心，踩進泥裏。”
他的目光如同實質，壓得每個人喘不過氣。
“告訴我，”他聲音陡然拔高，“你們是只想在夢劇場當一場英雄，然後去埃蘭路像個娘們一樣被揍得哭爹喊娘？還是說……”
他停頓，目光掃過每一張變得凝重而凶狠的臉。
“你們他媽的有種，把這場該死的德比，變成我們的又一次祭品？！”
“有！！！”怒吼聲瞬間炸響，如同困獸的咆哮，混雜着C羅低沉而沙啞的嘶吼，博格巴捶打衣櫃的悶響，和馬奎爾漲紅臉的呐喊。
“很好。”阿莫林點頭，“現在，滾去洗澡，享受你們今晚最後的安寧。
明天早上，我要在卡靈頓看到一群餓狼，而不是一群陶醉在昨天功勞簿上的廢物！”
更衣室的火焰被短暫壓滅，轉而化作地下奔騰的、更加危險的熔岩。
翌日，卡靈頓。
氣氛截然不同。
勝利的輕鬆感蕩然無存，取而代之的是一種近乎自虐的專注。
阿莫林和他的團隊變成了最嚴苛的工頭。
訓練場邊立起了巨大的顯示屏，不斷循環播放利茲聯上賽季和本賽季初的比賽剪輯，尤其是他們凶狠的防守集錦、激烈的身體對抗、以及利用犯規打斷比賽節奏的片段。
“看見這個動作了嗎？”防守教練指着屏幕上利茲聯後衛艾林一次惡劣的、足以吃牌的背後放鏟
“他們會在禁區外任何地方這麼做！別指望裁判每次都會吹！保護 yourselves！用更強大的核心力量扛住！或者，在他放倒你之前，先把球送進他媽的空當！”
體能訓練加重。
針對性的核心力量和平衡訓練，模擬對抗中保持動作不變形的能力。
戴夫拿着秒表，吼叫聲嘶啞：“起來！才第五組！你們以爲利茲聯會給你們時間躺在地上喘氣嗎？！”
戰術演練則充滿了火藥味。
阿莫林直接讓替補組模仿利茲聯瘋狗般的踢法，允許更大尺度的犯規。
一次分組對抗，年輕邊鋒迪亞洛一次漂亮的突破，被“利茲聯後衛”（由青訓小將扮演）一記粗野的側後方鏟斷放倒。
迪亞洛痛苦抱腿。
裁判（助理教練）沒吹。
阿莫林在場邊咆哮：“別他媽看着裁判！球還在對方腳下！回追！搶回來！”
倒地的迪亞洛愣了一秒，連滾帶爬地起來，一瘸一拐地瘋狂回追。
C羅在前場看到這一幕，沒有任何表示，只是更加凶狠地向持球隊員撲去。
訓練結束後，更衣室裏多了幾個冰袋和肌肉貼。
沉默取代了交談，每個人都在默默處理着自己的疲憊和潛在的淤傷。
壓力，無處不在。
約翰·莫特“偶然”出現的頻率更高了，他甚至帶來了一份某知名媒體即將發表的、質疑阿莫林訓練方式“過於激進，可能導致大規模傷病”的報道初稿。
“董事會希望平衡競技風險和球員健康。”
莫特的話說得滴水不漏，眼神卻帶着審視。
阿莫林只回了一句：“勝利是最好的止痛劑，約翰。
也是唯一的解藥。”
網絡上的風暴並未因一場大勝而停歇。
利茲聯球迷在社交媒體上發起了瘋狂的挑釁，#歡迎來到地獄#、#玫瑰帶刺#等話題下面充斥着對曼聯球員，尤其是C羅的侮辱和詛咒視頻。
極端球迷甚至發出了死亡威脅。
俱樂部安保部門提升了警戒級別，建議球隊提前一天入住埃蘭路球場附近的酒店，並加強隨行安保。
賽前新聞發布會。
埃蘭路球場的媒體室狹小、擁擠，空氣渾濁。
利茲聯當地的記者們眼神裏毫不掩飾敵意。
問題一個比一個尖銳。
“阿莫林教練，是否擔心C羅的年齡無法應對德比的激烈身體對抗？”
“首秀的輝煌是否掩蓋了曼聯防守端的致命缺陷？”
“利茲聯主帥馬希聲稱已經找到凍結C羅的方法，你如何評論？”
“有傳言稱更衣室對C羅的特殊待遇不滿，尤其是博格巴，是否屬實？”
阿莫林坐在台上，面沉如水。
“年齡？”他重復了第一個問題，聲音透過話筒傳遍全場，冷硬如鐵，“在埃蘭路，只有戰士和懦夫，沒有老人和年輕人。”
“防守問題？我們會用進攻讓他們閉嘴。”
“凍結C羅？”阿莫林嘴角扯出一個極淡的、冰冷的弧度，“歡迎嚐試。”
“更衣室問題？”他目光掃過那個提問的記者，“無可奉告。”
發布會在一股壓抑的火藥味中結束。
去往酒店的大巴車上，一片死寂。
窗外是利茲灰暗的天空和充滿敵意的街道標語。
手機信號提示音不時響起，是家人發來的提醒安全的短信，反而更添凝重。
C羅戴着耳機，閉目養神，但微微跳動的眼角肌肉暴露了他內心的不平靜。
博格巴看着窗外，手指無意識地敲打着膝蓋。
馬奎爾不斷檢查着自己的護腿板。
阿莫林坐在最前面，看着導航屏幕上越來越近的酒店坐標。
他知道，布萊頓的勝利只是開胃甜點。
眼前的，才是真正的試煉。
熔爐已經燒紅。
要麼，將他們鍛造成鋼。
要麼，將他們焚爲灰燼。
大巴車拐過最後一個彎，埃蘭路球場那龐大而略顯猙獰的輪廓，出現在遠處陰沉的天幕下。
如同匍匐的巨獸，張開了血腥的口器。
等待着祭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