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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夜，我被客廳裏的聲音吵醒。

我赤腳走出去。

姐姐正彎着腰穿鞋，動作很急。

“姐，你去哪兒？”

她動作頓住：

“陳旭離開家了，剛給我打電話，說在人民公園那邊。”

“我現在去見他。”

我愣了一下，點點頭：

“外面冷，你多穿點。”

她站起來，看了看我：

“你回去繼續睡吧。”

我微微一笑：

“我給你們開門。等你帶陳旭哥回來。”

姐姐也笑了，她想伸手摸摸我的頭發，卻反應過來我已經是光頭了。

她微微愣住，過了一會才安慰似的拍了拍我的肩膀：

“好。”

門輕輕關上。

路燈一盞盞熄滅，天亮了。

姐姐沒有回來。

媽媽起床時，看見我蜷在沙發上嚇了一跳：

“小遠？你怎麼睡在這？”

“姐去接陳旭哥了，還沒回。”

媽媽將電話撥過去，響了好久才接。

她聽着，臉色一點點變得慘白：

“哪個醫院？我們馬上來！”

媽媽轉頭看我，嘴唇哆嗦着：

“陳旭他......被車撞了。”

搶救室外的燈光，白得刺眼。

我們趕到時，遠遠就看見姐姐靠在牆邊。

她衣服上沾着灰，臉頰紅腫帶着巴掌印，就連頭發也亂糟糟的。

昨天還溫柔的阿姨，此刻雙眼通紅，死死揪着姐姐的衣領。

“都是你！全都是因爲你！”

“要不是你！我兒子怎麼會半夜跑出去！怎麼會出了車禍！”

媽媽踉蹌着跑了過去，不停地鞠躬：

“對不起，真的對不起。”

她聲音發顫，眼淚已經流了滿臉：

“是我們不對，是我們沒教好孩子。”

阿姨推開姐姐，指着媽媽的鼻子：

“滾！”

“帶着你女兒，還有這個殘廢，滾！再也別出現在我們面前！”

“陳 旭要是有什麼三長兩短，我跟你們沒完！”

我們在那裏站了很久。

直到搶救室的門打開。

醫生走出來，摘掉口罩：

“病人暫時脫離危險了，但還需要觀察。”

叔叔和阿姨立刻圍了上去。

姐姐往前邁了半步，又停住了。

媽媽拉住了她的胳膊：

“走吧，先回家。”

回去的路上，車裏一點聲音都沒有。

姐姐緊握着方向盤，指節泛白。

我坐在後座，看着姐姐的後腦勺。

有一瞬間，我看見她飛快地抬手，抹了一下眼睛。

回到家，我回了臥室。

不知過了多久，壓抑的嗚咽聲傳來：

“媽，是我。都是我害了陳旭。”

“他要是真有點什麼......”

“我昨天爲什麼不答應！我爲什麼不答應啊！”

她的哭聲越來越大。

然後，我聽見她嘶啞的聲音：

“早知道這樣，當初就不攔着他去死了。”

一記響亮的耳光響起。

然後是媽媽崩潰的嚎啕大哭。

我背靠着門，慢慢滑坐到地上。

眼淚無聲無息地涌了出來，順着臉頰往下淌，流進脖子裏，再洇進衣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