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沙灘上那片落葉拼成的“陣”字,還在風裏倔強地維持着最後一筆橫劃。
陳長生眼皮都沒抬,手指在褲腰帶上輕輕一勾,龍須腰帶微微震顫,像是感應到了什麼。
他嘴角一咧,繼續哼:“我在東北玩泥巴,一玩玩到天開花——哎喲喂,這調子太土了,不如改成‘我在東海懟神仙,一懟懟到截教崩’?”
話音剛落,海面炸開一朵雲。
不是浪,是踩着雷光踏雲而來的七道身影,陣勢排得比廣場舞領隊還齊。
最前頭那位,身穿青鱗戰袍、頭發梳得一絲不苟,腰間掛着塊“截教真傳”的玉牌,走路帶風,眼神帶火——正是剛拜入通天教主門下的敖丙。
他身後六名截教弟子,腳踩八卦幡,手執法印,一個個靈壓沉穩,明顯不是上次那群烏合之衆能比的。
“陳長生!”敖丙一聲爆喝,中氣十足,“你屢次辱我龍族,挑釁正道,今日我奉師命,代天行罰!”
陳長生緩緩翻身坐起,揉了團溼泥,在手裏滾來滾去,像在搓一顆準備送人的“驚喜丸”。
“喲?”他眯眼打量,“三太子這是終於混出頭了?拜了名師,穿了工裝,連說話都開始背稿了?”
“你!”敖丙臉一黑,“我已正式列入截教門牆,修的是大道正法,豈是你這野路子石頭精可比!”
“哦——”陳長生拖長音,“所以你現在是‘正規軍’了?那你們截教是不是還得給我發個‘邪祟認證書’,好讓我配合你們演完這場‘除魔大會’?”
一名截教弟子怒不可遏:“狂徒!我等奉教主‘有教無類’之旨,廣納天下修道者,你卻屢次污蔑我教宗旨,今日若不伏誅,正道何存!”
“等等。”陳長生舉起泥丸,一臉認真,“你說你們‘有教無類’?那蛤蟆精報名的時候,你們讓進了嗎?”
“自然!”那弟子挺胸,“只要誠心向道,皆可入門!”
“那蛇妖呢?蜘蛛精呢?河底那只天天念《往生咒》的王八呢?”
“......只要是真心求道,不分種族出身!”
陳長生“啪”地把泥丸拍在地上,站起身,指着他們:“好啊,既然不分出身,那你們六個,怎麼全是人形?有沒有一個長翅膀的?帶尾巴的?或者幹脆是塊石頭成精的?”
六人一愣。
“沒有吧?”他冷笑,“你們這哪是‘有教無類’,分明是‘有類無教’!收的都是長得像人的,長得奇怪的全篩掉了,就差門口掛個牌子:‘非人類請繞行,妖族走後門,精怪爬狗洞’。”
“放肆!”另一名弟子怒吼,掐訣便要布陣。
“五雷縛妖陣,起!”
六人迅速站位,八卦幡旋轉,雷光交織成網,天地靈氣被強行抽動,空氣噼啪作響,眼看就要把陳長生罩進去。
陳長生卻不閃不避,反而從腰間抽出那根龍須,迎風一抖——
“啪!”
銀光一閃,精準纏住最左邊那名弟子的手腕,順勢一拽,整條鎖鏈如活蛇般甩出,竟將其餘五人手腕全數套住,鏈條收緊,六人頓時像串糖葫蘆一樣被捆在一起,動彈不得。
“哎喲。”陳長生跳上礁石,居高臨下,“你們這陣法,破綻比我家樓下煎餅攤的鍋還多。第一,站位太平均,沒主陣眼;第二,雷符順序錯了,第三道該用巽雷,你們上了坤雷,難怪靈氣對沖;第三——你們誰告訴你們,拿六個人圍攻一個就能叫‘正道威嚴’?這是群毆,懂不懂?城管來了都得開罰單!”
“你......你怎麼會破陣!”被綁住的弟子又驚又怒。
“破陣?”陳長生笑出聲,“我連陣眼在哪都懶得找,直接用你們師弟的手當錨點,這不是最簡單的物理破陣法嗎?”
敖丙氣得臉色發紫:“你敢羞辱我截教同門!”
“我不是羞辱。”陳長生搖頭,“我是心疼。你們看看自己,一個個穿着統一道袍,背着同款法寶,說話一個調調,連生氣都同步——你們是來修行的,還是來參加‘仙界男團選秀’的?”
“閉嘴!”
“別激動。”陳長生忽然換上一副悲天憫人的語氣,盯着中間那位年長弟子,“這位師兄,我看你眉心發黑,印堂泛青,怕是有心魔啊。”
那弟子一怔:“你胡說什麼!”
“我沒胡說。”陳長生嘆氣,“你最近是不是修煉《九轉金丹訣》卡在第三重?越練越覺得胸口堵,晚上睡不着,白天看誰都像欠你靈石?”
那弟子瞳孔一縮,下意識後退半步。
“而且......”陳長生壓低聲音,“你是不是總覺得,大師兄每次去見師父,出來都帶着新法寶,而你跑外務跑斷腿,回來只有一碗冷茶?”
全場安靜。
連敖丙都忘了罵人。
“哎。”陳長生搖頭,“通天教主說‘待徒如子’,可爲啥好東西都給多寶道人?你們這些人天天替他跑腿辦事,清茶冷飯供着,就爲了證明‘我也能被收’?這不是修行,是衆籌拜師!集滿九千九百九十九個徒弟,師父才能飛升,懂嗎?”
“你住口!”年長弟子怒吼,聲音卻有些發抖。
“我不住口。”陳長生跳下礁石,走近一步,“你們捫心自問,拜入截教,是爲了求道,還是爲了找個靠山?敖丙是爲了報仇才來的吧?你們呢?是不是也有人家裏欠了天庭高利貸,只能來這兒混個身份保命?”
無人應答。
但有人低頭,有人握緊了拳頭。
“你們教義寫的是‘有教無類’,可實際呢?”陳長生環視一圈,“收的全是人形修士,講的全是人族道法,連口號都跟元始天尊那邊學的——你們這不是獨立門戶,是連鎖加盟店!還是盜版的!”
“你——”敖丙咬牙,“你根本不懂我截教精神!”
“我不懂?”陳長生笑了,“我比你們都懂。你們的精神就是——‘只要我覺得自己是正道,幹啥都叫正義’。今天來圍攻我,明天就能圍攻闡教,後天說不定連鴻鈞講道都敢攪和,就爲了證明‘我們人多’!”
他指了指被捆住的六人:“你們現在綁着的,不是我,是你們自己的道心。不信?等回去問問師父,爲啥不讓你們單獨行動,非得六個人一起來?因爲你們 individually 不夠格,集體出場才撐得起場面,對不對?”
“你......你這是挑撥!”一名弟子聲音發虛。
“挑撥?”陳長生攤手,“我說的哪句不是事實?你們自己心裏沒點數?”
他轉身走向礁石,邊走邊說:“回去告訴你們師父,就說有個石頭精說了——‘截教要真想證明‘有教無類’,下次招新別光收人形,來塊石頭、一根草、一灘泥也行。不然,別怪我下次直接申請當你們的客座教授,專講《如何擺脫人本位修仙思維》。’”
說完,他拍拍屁股,重新躺回原地,翹起二郎腿。
六名截教弟子面面相覷,陣法已亂,氣勢全無。
敖丙站在原地,臉色一陣青一陣白,最終咬牙:“我們走!”
一行人灰溜溜騰雲而去,連回頭都不敢。
直到他們的雲朵消失在天際,陳長生才懶洋洋睜開眼。
他摸了摸褲腰帶,把龍須重新系緊。
海風拂過,那片落葉拼成的“陣”字,終於碎成幾片,隨風飄散。
他望着天空,喃喃道:“這才剛開始,截教這鍋湯,我得慢慢攪渾。”
遠處,一只海鳥俯沖而下,叼走了插在泥坑邊的玉笛。
陳長生瞥了一眼,嘴角微揚。
他忽然從懷裏掏出一本小冊子,翻開一頁,上面寫着:【截教弟子心理弱點分析·初稿】。
他拿起炭筆,唰唰寫下一條:
“多寶道人光環效應——普通弟子易產生‘資源分配不公’焦慮,建議後續加大‘師父偏心’話題輸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