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星的動作徹底僵住。她緩緩轉過身,看向床上那個即使重傷虛弱也難掩鋒芒的男人。他怎麼會知道裴炎?又怎麼會知道她和裴炎的關系?
驚疑、警惕,還有那剛剛被強行壓下的、關於背叛的尖銳痛楚,再次翻涌上來。但在顧北辰那雙仿佛能洞悉一切的黑眸注視下,一種破罐子破摔的、帶着自嘲的沖動,讓她脫口而出,聲音冷得像冰:
“前男友。”她頓了頓,嘴角扯出一個極其難看的弧度,補充道,“就在剛才,出軌了我的繼妹,被我撞見,分手了。”
她說得極其簡略,語氣平靜得近乎詭異,仿佛在陳述一件與己無關的事情。但緊緊攥在掌心、幾乎要嵌進肉裏的那枚玉佛,以及她微微顫抖的指尖,卻泄露了她內心遠非表面的平靜。
顧北辰深邃的眼底似乎掠過一絲極淡的、難以捕捉的情緒,像是了然,又像是一閃而逝的嘲諷,不知是針對裴炎,還是針對這荒唐的局面。他沒有對此發表任何評論,只是極輕地點了下頭,仿佛這只是一個需要確認的信息點。
“你需要處理一下自己。”他的目光落在她身上。
南星這才低頭看向自己。奔跑時被雨水和淚水打溼的頭發黏在臉頰和脖頸上,妝容想必早已花掉,黑色的裙擺沾着泥點,整個人狼狽不堪。而緊握着玉佛的手,因爲過度用力,指節泛白,掌心被玉佛的邊緣硌出了深紅的印子。
是啊,她需要處理自己。處理這一身的狼狽,和那顆支離破碎的心。
“你休息吧,傷口不要再碰到。”她沒有再多言,轉身離開了客房,輕輕帶上了門。
回到客廳,南星虛脫般地靠在門上,緩緩滑坐在地。冰冷的木地板透過薄薄的裙料傳來寒意。她攤開手掌,那枚失而復得的玉佛靜靜躺在掌心,翠色在燈光下流轉着溫潤的光澤,卻再也暖不進她的心裏。
母親留給她的念想,差點就成了那對狗男女的苟且見證。想到南煙穿着她的睡衣,戴着她的玉佛,在屬於她和裴炎的公寓裏……胃裏又是一陣翻江倒海。
她沖進洗手間,擰開水龍頭,用冰冷的水一遍遍沖洗着臉,試圖洗掉那令人作嘔的畫面和感覺。抬起頭,鏡子裏的人臉色蒼白,眼圈紅腫,眼神裏是濃得化不開的疲憊和空洞。
七年。從校園到社會,她以爲裴炎會是她的歸宿,是她對抗那個冰冷家庭的堡壘。原來,堡壘早已從內部腐朽,轟然倒塌時,她才看清裏面住着怎樣的人。
不能再想了。
南星用力閉了閉眼,深吸一口氣。她走到母親留下的這套房子的主臥,從衣櫃裏找出幹淨的衣物換上。整個過程,她的動作有些機械,大腦卻異常清醒。
她拿出手機,沒有任何猶豫,將裴炎所有的聯系方式——電話、微信、一切社交賬號——全部拉黑刪除。動作幹脆利落,沒有一絲留戀。當裴炎的名字最終從通訊錄裏消失的那一刻,她感到一種近乎殘忍的輕鬆,仿佛卸下了一個背負已久、卻早已腐爛的枷鎖。
做完這一切,她才想起客房裏那個陌生的男人。他的傷不輕,需要更專業的處理,也需要食物。
南星走進廚房,打開冰箱。裏面只有一些簡單的食材和面條。她沉默地燒水,下了一把面條,又煎了個荷包蛋。動作熟練,卻帶着一種魂不守舍的遲緩。
面煮好了,她盛了一碗,又倒了一杯溫水,一起放在托盤裏,端到了客房門口。
她敲了敲門。
裏面沉默了片刻,傳來男人低沉的聲音:“進。”
南星推門進去。顧北辰依舊靠在床頭,姿勢似乎沒變,但眼神比之前更清明了一些,銳利的目光在她端着的托盤上掃過。
“隨便做了點,你將就吃。”南星把托盤放在床頭櫃上,聲音平淡。
顧北辰看了看那碗熱氣騰騰、上面臥着荷包蛋的簡單面條,又抬眼看向她。她的臉色依舊不好,但眼神裏那種崩潰後的空洞似乎被一種冰冷的堅韌取代了。
“謝謝。”他再次道謝,這次似乎多了點別的意味。
“你的傷,”南星看着他肩頭被紗布包裹的地方,“需要去醫院嗎?我這裏不太方便。”
顧北辰搖了搖頭,動作牽動了傷口,讓他幾不可查地蹙了下眉。“不用。只是皮肉傷,沒傷到筋骨。休息幾天就好。”他頓了頓,補充道,“不會連累你。”
南星沒說話。她不知道這個男人是誰,爲什麼會受傷,爲什麼認識裴炎。但她此刻疲憊至極,沒有精力去深究。母親留下的這個“退路”,陰差陽錯地成爲了她和這個陌生男人的臨時避風港。
“你休息吧。”她說完,再次退出了房間。
這一夜,南星躺在主臥的床上,睜着眼睛,毫無睡意。窗外的雨不知何時停了,月光透過窗簾的縫隙灑進來,在地上投下冷清的光斑。
隔壁房間安靜無聲,那個叫顧北辰的男人,像一頭蟄伏的受傷的野獸,帶着未知的危險和秘密。
而她的世界,在一天之內,天翻地覆。家沒了,愛情死了。但她還活着,手裏緊緊攥着母親留下的玉佛,身處母親留給她的最後庇護所。
前路茫茫,一片黑暗。但奇怪的是,在那無邊的黑暗和心碎之後,一種新的、冰冷的東西,正在破土而出。
那或許是,重生的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