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桓帶着宋昭來到賣糖人的攤子上,小手一揮:“要一個狐狸一個老虎。”
他連斷雲和挽星都記得,扭頭問道:“你們呢?”
“要什麼款式的?”
斷雲和挽星受寵若驚,連忙擺手:“小公子,奴婢們不用了。”
顧桓沒多勸,只對做糖人的老爺爺幹脆地說:“那三個您看着做,我們一共要五個。”
五個?
宋昭心裏默算,她、無忌、斷雲、挽星,這才四個人。
顧桓看出她的疑惑,解釋道:“嫂嫂,還有我的隨從長葉,他去替我買紙了。”
他掰着手指頭數完,特意頓了頓,然後理所當然地總結:“正好五個。”
那就是顧辭跟他的長隨長安,徹徹底底沒份了?
宋昭先是一愣,隨即倏地笑出聲來。
陽光下,她笑顏如畫,那雙眸子,此刻格外的亮。
怎麼覺得顧桓這愛憎分明,錙銖必較的性子,如此對她胃口呢。
難怪挽星她們說,從前她就與顧桓相處得極好。
她信了。
直覺,是不會騙人的。
“無忌真有意思兒。”
她笑着,語氣裏帶着自己都未察覺的親昵。
顧桓聞言,定定地看着她好一會兒,眼神有些悠遠,輕聲道:“嫂嫂與我第一次相識時,說的也是這句話。”
那是宋昭嫁給顧辭的第五天,顧桓在花園裏撞見她。
彼時他受母親和溫玉瑤的影響,對府中出現的陌生女子本能地排斥。
只是礙於禮數,他遠遠地揖了揖手,問了聲好便想離開。
誰知,那個新嫂嫂叫住了他。
她非但沒有因他的冷淡而不悅,反而看着他故作老成實則別扭的模樣,莞爾一笑。
她說出了和今日同樣的話:“無忌真有意思兒。”
那一刻,顧桓就覺得,這個嫂嫂,好像和溫玉瑤那種虛情假意的人,是不一樣的。
他好像不怎麼排斥。
後來,他常常找機會偶遇宋昭。
卻發現她,一日比一日沉默寡言。
得知顧府的人都不喜歡宋昭,顧桓生氣了。
他去找侯夫人,結果侯夫人說:“宋氏本就不是我想要的兒媳,無忌該和玉瑤親近些。”
話裏話外,侯夫人給顧桓的信息都是,她遲早會讓溫玉瑤當他的嫂嫂。
但是顧桓就喜歡宋昭當他的嫂嫂,不喜歡溫玉瑤。
也是那一次以後,顧桓開始留了個心眼。
只是沒想到,意外還是來了,宋昭還是被溫玉瑤害得受了傷。
他等下回府就讓人抓幾只死老鼠丟進瑤華院,給宋昭出出氣!
宋昭又笑了:“那證明我和無忌有緣。”
……
老爺爺手藝嫺熟,很快,五個栩栩如生的糖人便做好了。
顧桓先把那只狐狸遞給宋昭,自己拿了威風凜凜的老虎。
接着又將剩下的兩個分給斷雲、挽星。
他留給長葉的,是一個胖乎乎的兔子。
宋昭拿着糖狐狸,在顧桓的期待目光下,嚐了一下。
甜意瞬間在舌尖化開,一直暖到心裏。
“怎麼樣,是不是很甜嫂嫂?”
宋昭眯着眼睛:“很甜,你們也快點吃。”
她說完,親手把一根冰糖葫蘆遞給顧桓:“這個冰糖葫蘆也好吃,無忌也嚐嚐。”
四人一邊吃着糖人,一邊繼續朝前走。
宋昭完全將身後那道,存在感極強的目光隔絕在外。
她知道顧辭在看她,那又怎麼樣。
顧辭站在原地,看着弟弟舉着糖老虎,在他失憶的妻子身邊笑得見牙不見眼。
又看着宋昭低頭嚐糖時那自然流露的輕鬆模樣,再看着自己空空如也的雙手和身後同樣一無所獲的長安。
一種讓他不舒坦的情緒涌上心頭。
在這條熱鬧的巷子裏,他成了那個最多餘的人。
他抿了抿唇,邁步跟了上去,只是臉色,比剛才又沉了幾分。
無人記得他。
一向被人高高捧起,走哪都是備受矚目的大將軍。
此時此刻,被自己親弟弟和自己的小妻子,無情地晾在一邊。
嘴裏都不禁泛着苦意。
爲何,爲何他和宋昭,會走到這一步?
明明他們相敬如賓,宋昭敬他愛他不是嗎?
周圍的熱鬧喧囂與顧辭沒有一點關系,他回過神來,無聲地扯了扯嘴角。
這種時候了,他才發現自己一點都不了解宋昭。
不知怎的,顧辭想起了和謝清霜的談話。
那是一個豔陽天,卻讓人感到無邊的寒意。
謝清霜說:“敬臣,你還記得你那個住在江南的宋師妹嗎?”
他記得自己說:“記得。”
恩,記得。
那樣明媚不諳世事的少女,無論誰見了,都很難不被她感染到。
謝清霜:“爲師想讓你保住她,讓她在京都。”
“爲師知道你於娶妻一事上並無想法。”
“你需要一個妻子堵住長輩的嘴,昭昭需要一個有權有勢的夫君,保她不受人折辱。”
“等時機成熟,爲師會上書替宋家求情。”
“若是你們最後日久生情,也不枉是一樁好姻緣。”
“若是你們最後兩看相厭,那便和離。”
“這就是爲師要你們顧家償還的人情。”
……
宋昭和顧桓逛了許久,久到她都忘了身後還有一個人在跟着。
珍寶閣中有許多奇珍異寶,宋昭剛拿起一個小巧的手爐,沉默許久的顧辭又開了口:“包起來。”
宋昭抬眸覷他一眼沒說話,轉身到了另一邊。
顧辭跟着她,很想同她說說話:“你還喜歡什麼?”
也不知是內疚,還是覺得兩人成婚兩年,他似乎沒怎麼送過禮物給宋昭,想要補償她。
“將軍這是怎麼了?”
宋昭不解,明明是他變了心要納妾,如今在她面前獻殷勤做什麼?
她給顧辭指了條明路:“將軍若是想要納妾,直接納便是,只需把和離書給我即可。”
就算過去兩人是相愛過的,但此刻,十六歲的宋昭跟他沒愛過!
顧桓聞言,一下沖到兩人中間:“納妾?!”
“誰納妾?!”
宋昭答他:“侯夫人要給你兄長納妾,他答應了。”
“所以我很快就不是你的嫂嫂了。”
“你的嫂嫂,該是那位表小姐才對。”
宋昭的表現太平靜了,平靜得讓人懷疑她是不是傷心過度,沒了表情。
顧桓不信,猛地轉頭就跑:“我不信!”
“我去找母親問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