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請你出去!”
伴隨着一聲粗暴的呵斥,顧辰被兩個高大的保安從謐境酒店那扇旋轉鍍金門裏,粗暴地推了出來。
他一個踉蹌,身體重重地撞在門口的羅馬柱上,才勉強穩住身形。
價值數十萬的手工定制西裝,在剛才的拉扯中被撕開了一道口子,領帶歪斜,頭發凌亂,手背上還被劃出了一道刺目的血痕。
此刻的他,看上去就像一條被掃地出門的喪家之犬,狼狽到了極點。
酒店門口,衣着光鮮的門童、等待客人的侍者,以及剛剛下車的幾名名媛,目光齊刷刷地投了過來。
鄙夷,嘲弄,幸災樂禍。
竊竊私語聲像蚊蠅一般,嗡嗡作響。
“那不是柳氏集團的顧辰嗎?他怎麼搞成這樣?”
“你還不知道?聽說是他老婆柳如煙在酒店頂層跟野男人開房,被他捉奸在床了!”
“我靠!真的假的?結婚紀念日送這麼大一頂綠帽子?柳如煙玩得也太花了!”
“噓……小聲點!我剛從樓上下來,聽說顧辰在總統套房裏發瘋,把裏面砸了個稀巴爛,酒店方都報警了,這才把他趕出來。”
“嘖嘖,真是個窩囊廢。老婆都騎到頭上拉屎了,也只敢砸東西,連奸夫的一根毛都沒動到。最後還不是像條狗一樣被扔出來了?”
“豪門笑話,年度最佳啊!”
這些尖酸刻薄的議論,像一根根淬了毒的針,肆無忌憚地刺向顧辰。
若是放在一小時前,這些話足以讓他怒火攻心。
但現在,他聽着,心裏卻毫無波瀾。
窩囊廢?
狗?
顧辰緩緩地抬起頭,面無表情地整理了一下自己被扯壞的西裝領口,又慢條斯理地將歪掉的領帶重新扶正。
他沒有理會那些刺耳的議論,更沒有看那些看熱鬧的人群一眼。
他的目光,穿過車水馬龍的街道,越過層層疊疊的霓虹,精準地落在遠處那棟聳入雲霄的摩天大樓上。
柳氏集團總部大廈。
S市最昂貴地段的地標性建築,燈火通明,宛如一座俯瞰全城的水晶宮殿。
這棟樓,從設計圖紙上的第一根線條,到奠基儀式上的第一捧土,再到封頂竣工時剪彩的紅綢……
每一個環節都曾是他顧辰親力親爲。
八年。
他清晰地記得,八年前第一次見柳如煙的父親柳建國時,所謂的“柳家產業”,只是一個負債三千萬、瀕臨倒閉、連工人工資都發不出的家庭小作坊。
是他在所有人都不看好的情況下。
是他,陪着笑臉喝到胃出血,才從銀行那裏求來了第一筆巨額貸款。
是他,三天三夜不合眼,帶着團隊攻克技術難關,才拿下了第一個改變公司命運的大項目。
是他,在海外市場,面對着蠻橫無理的商業壁壘,硬生生殺出了一條血路,將“柳氏”的品牌打響了國際。
從負債三千萬的小作坊,到如今市值百億的商業帝國。
他用了整整八年。
這棟屹立在S市中心的商業帝國,是他顧辰一磚一瓦,用自己的血汗、尊嚴、甚至是健康,親手建立起來的!
而柳家人呢?
柳建國從一個愁眉苦臉的小老板,變成了如今高談闊論的“商界前輩”。
柳如煙那個不學無術的弟弟柳子昂,從一個開二手破車的街頭混混,變成了開着限量版法拉利、出入頂級會所的柳家大少。
還有柳如煙,從一個需要爲信用卡賬單發愁的普通女孩,變成了S市名媛圈裏最耀眼的明珠,動輒就是百萬的包,千萬的珠寶。
他們一家人,心安理得地享受着這個帝國帶來的一切榮光、財富和地位。
享受得太久了。
久到他們似乎真的忘了,這座帝國究竟是誰建立的。
他們真的以爲,這一切都是天生就屬於柳家的。
他們真的以爲,他顧辰只是一個運氣好、攀上了他們柳家高枝的上門女婿。
真可笑啊。
顧辰掏出手機。
找到通訊錄裏那個備注爲“張律師”的號碼,撥了過去。
“顧總?這麼晚了,您找我有什麼事?”電話那頭,傳來張律師恭敬又略帶疑惑的聲音。
顧辰看着遠處那棟屬於他的“帝國”,聲音平靜得沒有一絲波瀾。
“張律師,準備一下。”
“準備什麼?顧總您請吩咐。”
“明天一早,我要辦離婚手續。”
“什麼?!”
電話那頭的張律師瞬間炸了,聲音陡然拔高了八度:
“離……離婚?!顧總!您沒開玩笑吧?您和太太感情不是一直很好嗎?今天還是你們的結婚紀念日啊!是不是有什麼誤會?您千萬要冷靜,夫妻之間床頭吵架床尾和……”
張律師是顧辰的私人律師,也是少數知道他爲柳家付出了多少的人。
在他看來,顧辰和柳如煙的婚姻,簡直就是一段商業傳奇捆綁的佳話。
他不明白,也不相信,這棟大廈會突然傾塌。
“誤會?”
顧辰輕笑了一聲,那笑聲裏,透着一股讓張律師毛骨悚然的寒意。
他沒有解釋,只是冷冷地打斷了他。
“按我說的做。”
說完,他便直接掛斷了電話,沒再給對方任何勸說的機會。
嘟嘟的忙音,宣告了他八年婚姻的死刑。
夜風吹過,卷起他被撕裂的衣角,帶着深秋的涼意。
顧辰收起手機,再次抬頭望向那座輝煌的柳氏集團大樓。
那眼神不再有任何留戀與溫情。
只剩下森然入骨的冷意,和病態的期待。
他仿佛已經能看到,這座金碧輝煌的宮殿,在他手中一寸寸崩塌、粉碎,化爲塵埃的末日景象。
他緩緩抬起手,對着那棟大樓的方向,做了一個輕輕握緊的動作。
仿佛要將整座大廈,連同裏面所有寄生的蛀蟲,一同捏碎。
他嘴唇微動,用只有自己能聽到的聲音,低聲呢喃,像魔鬼的宣判。
“我親手建起的天堂……”
“自然也最清楚,如何親手……將它變爲地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