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梳妝完畢,秦雲依款款起身,慢慢的走向錢氏的正房。
一進屋,便看到錢氏身邊圍了一群婆子在稟報府中的進項。各位管事婆子看到秦雲依來了,也紛紛站起來問安。
錢氏一看寶貝女兒來了,忙合上了賬本,一臉慈愛的喚着女兒到自己懷裏來。秦雲依眼見母親如此開心,心下了然。只有父親歸來的消息,才會讓母親如此歡喜。
秦雲依坐在錢氏身邊,說道:“娘,爹爹要回來了嗎?”
錢氏眼裏盡是溫柔,看的秦雲依一陣心酸。錢氏溫和的說:“你爹爹剛送來的信件,說明日就能到蘇州城外了。這不,娘在看單子,明日準備大擺宴席,爲你爹接風洗塵。”
秦雲依看着錢氏一臉的溫柔和甜蜜,實在不願意打破母親心中的美好。她暗暗在心中想着,明天,不管來什麼姨娘,她都要堅定的站在母親身邊。
桂嬤嬤湊到跟前說笑,逗的母親一陣陣開懷。秦雲依看着桂嬤嬤一臉忠仆的模樣,又想到上輩子回了錢府,桂嬤嬤的嘴臉。心裏隱隱覺得母親如此信任這個嬤嬤,終究是個隱患。
上輩子的經歷告訴自己,身邊之人,一定完全忠於自己才行。若身邊之人有一點異動,自己可能就在這高門大戶之中被人踩進土裏,不能翻身。經歷了前世之痛,秦雲依一點也不會小看這些下人,要知道,有時候,一句話就能毀了女子的名節。
錢氏正房裏,秦雲依陪着母親,看母親打點家宅瑣事。錢氏很忙,一波又一波的管事和婆子退了出去。
秦雲依想了想,吩咐紅杏:“你去我房中,去把我的繡品拿過來。”紅杏應了一聲,正準備退了出去。
綠翠在旁聽到這吩咐,猶豫了一下,還是輕輕的上前勸秦雲依:“小姐,您剛醒過來,天色也暗了,這時候做繡品,會傷眼睛的。”
紅杏在一旁斜着眼睛看着綠翠,卻說:“小姐吩咐我們做什麼就做什麼,你管那麼多,是想幹嘛?想當小姐房裏的一把手,凌駕於小姐之上不成?”
綠翠急了,她分明不是這個意思。
綠翠不是家生子,是買進來的。因爲踏實肯幹活,漸漸的也被嬤嬤提拔成了小姐身邊的一等丫鬟。可這一等丫鬟也分人。紅杏是家生子,她二嫂還在廚房幫工,紅杏的爹還是府裏的管事。雖然不是大管事,可也是有點小實權的管事。
綠翠這種買來的丫鬟,怎麼可能和紅杏相比?
二人打着嘴官司。
錢氏和秦雲依都不做聲。錢氏是覺得,女兒房中的丫鬟,應該由女兒自己來管教。雖然女兒才六歲,可這年頭,女孩兒出嫁都早,自家商賈大家,事情衆多,若是女兒連房中丫鬟都管不住,將來出嫁了,這些丫鬟還不要翻上天去。
秦雲依經歷了上輩子沉香和雅香兩人私下朋比爲奸,心裏對丫鬟們反而有着忌憚。這兩個大丫鬟只要別鬧的太凶,讓自己面子上過不去,秦雲依是打定主意不會多管的。丫頭抱成團,倒黴的只會是主子。
很快,綠翠便在紅杏咄咄逼人的言辭之中敗下陣來,紅杏瞪了綠翠一眼,扭着小腰轉身出去了。
錢氏把這些都看在眼裏,不着邊際的皺了皺眉頭。女兒房中之人也太過於囂張了。就算秦雲依才六歲,也是實打實的主子。這起子丫鬟,竟然當着女兒的面爭吵,實在不成個體統。
分明是不把秦雲依放在眼裏。錢氏在心中暗想道,等老爺回來一切安頓好,就要把女兒身邊的人都換掉。這次不能把家生丫頭放女兒身邊了。錢氏怕秦雲依彈壓不住。
錢氏剛想開頭說兩句,就聽得秦雲依開口和綠翠說:“你爲我好,我心裏知道。可你要搞清楚,我才是主子,我既然讓紅杏去拿針線繡品過來,你卻當衆說出來這番話,就是直接駁了我的面子。”
“說好聽點的,是你爲小姐着想,是忠仆。”
綠翠聽到這兒,眼睛裏蓄滿了淚水,她張了張口,剛想說點什麼。秦雲依已經又開口說道:“可說的不好聽的,別人就會說你,目中無人,連我的話也不聽了。紅杏不是說了麼,你可是不把我放眼裏?”
綠翠聽到這話,嚇得‘噗通’一聲跪了下來,連連磕頭,哭着賭咒發誓自己絕對沒有這個想法。
錢氏饒有興味的看着女兒處理自己的房中事情。
秦雲依抬抬手,叫起了綠翠。“我信你不是像紅杏說的那樣。”
話音剛落,綠翠已經睜大了眼睛看着秦雲依。
秦雲依說道:“不是忠仆,是不會這麼和我說話的。只是...你確實不太懂規矩,不過這個不要緊。我這兒,只要忠仆。你也放心,我們秦府一直都是寬以待人,尤其是下人。既然已經入了我秦府,不出大錯,秦府也不會隨意發賣你們。”
一席話說的綠翠紅着臉跪在地上,一顆心終於踏實了。
秦雲依轉過臉去,俏生生的向錢氏撒嬌:“娘~~ ”
錢氏看着這個女兒,心中無比驕傲。她一直以爲自己的女兒才六歲,還是個什麼都不懂的小姑娘。沒想到今天一席話,說道錢氏的心坎裏去了。
女兒如此聰慧,這才是她將來的依靠。就算是再辛苦一些,爲了女兒,自己也覺得值得了。
錢氏笑着問秦雲依:“叫娘幹什麼呀?我的好乖乖。”
秦雲依指了指跪在下面的綠翠,只說:“娘,綠翠忠心。我想要個嬤嬤來,好好提點提點我房中的丫鬟們。”
錢氏想了想,覺得這法子也好。這個時候,女子的賢名,有時候也要看身邊的丫鬟。有句老話說,上梁不正下梁歪。一個丫鬟都是沒規矩的人,這個丫鬟伺候的小姐能好到哪兒去呢?
錢氏摸着女兒的頭,笑着對秦雲依說:“我的大小姐,撥個嬤嬤給你,原是最簡單不過的事兒。不過,明兒個你爹爹就要回來。你爹這一趟出去了大半年,估計要帶回來不少好東西。等娘給你爹爹接風洗塵以後,你再好好挑個嬤嬤去你屋裏伺候。”
秦雲依聽話的點點頭,她知道,現在什麼事情都要排在爹爹回來這件事兒之後。
畢竟,爹爹才是一家之主。沒有爹爹,哪來的她們母女的錦衣玉食。
沒過多久,紅杏就帶着秦雲依的針線繡品進來了。
紅杏一眼看見綠翠臉紅通通的,眼睛也是紅的,一看就是哭過的樣子。紅杏臉上毫不掩蓋的得意之色,盡讓秦雲依收入眼底。
秦雲依記不得這個紅杏最後的情況。只記得,這些丫鬟後來都讓母親換掉了,包括綠翠。如今看來,紅杏是萬萬留不得的,綠翠倒是可以放在自己身邊再看看。她的身邊,要有一個忠心耿耿的忠仆。
錢氏一看,不由得心疼起女兒來。
“姐兒,你這才落了水,也才睡了一覺。沒有休息好,怎麼又要開始做針線了呢?眼下天暗了些,針線哪天做不行啊?”
秦雲依看着母親,母親是這個世界上真心對她好的人。她心裏已經打定主意,不再和上輩子一樣。上輩子她聽說母親爲了她的婚事,幾次帶着病體上門去外族家,也就是錢府,求着外祖母接納自己。
而自己,知道表哥是讀書人家,也開始拿起書苦讀。希望婚後的日子能和表哥舉案齊眉。可不管自己讀了多少書,丈夫和婆母都不多看自己一眼,只會從她這裏不斷的要她的嫁妝。
世人都說:女兒若是夫家千辛萬苦求來的,那女兒嫁進去,夫家也會高看一等。婚事若是女方想盡辦法自己求來的,就算你帶着萬貫家財嫁了進去,夫家上上下下都會瞧不上你。
因爲,兩個字:輕賤。
這兩個字,壓了上輩子的秦雲依一輩子。
可她現在並不怪母親,尤其是,她有了平哥兒以後,做了母親的秦雲依,滿心滿眼都是孩子。她更明白,當年重病的母親托孤的心情。
現在面對母親的嗔怪,她只是把針線放在一旁,撒嬌的鑽進母親懷裏。錢氏慈愛的把秦雲依抱到身邊,攬着她輕輕的說:“一轉眼,我們秦府的大小姐也長大了是不是呀?”
秦雲依害羞的笑着。心裏卻不想讓母親掃興,只是乖乖的坐在母親旁邊,看着母親理家。
可她心裏,卻仍然害怕未來的一切會走上老路子。秦雲依已經想好了,這次要從小就開始練習蘇繡技法。不論如何,自己都要有個安身立命的本事。
只有自身腰板挺得直,自己才能在這世道站的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