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天殿內的壓抑與屈辱,並未能穿透千裏,抵達江淮大地。
在這裏,一場席卷天下的風暴,正以摧枯拉朽之勢,瘋狂向前。
玄甲軍,三十萬黑色的死亡浪潮,自渡過黃河之後,便徹底撕碎了所謂的朝廷防線。
他們沒有像白起的大雪龍騎那樣刻意僞裝,而是堂而皇之地打出了“燕”字王旗!
當那面繡着“燕”字的黑色大旗出現在地平線上時,沿途的衛所、城池,幾乎是在瞬間崩潰。
徐州,扼守南北咽喉的軍事重鎮。
守將是朱元璋新提拔上來的親信,一個從未上過戰場的都指揮同知。
當他顫抖着手登上城樓,看到城外那片望不到邊際的黑色軍陣時,他做的第一件事,不是下令備戰,而是扭頭就跑。
主將一跑,守軍的士氣瞬間土崩瓦解。
玄甲軍甚至沒有動用任何攻城器械,僅僅是前鋒部隊發起了兩次試探性的沖擊,那看似堅固的徐州城門,便被內應從裏面打開了。
三十萬大軍如洪水過境,沒有絲毫停留,繼續向南!
宿州、淮安、揚州……
一座座曾經繁華的江北重鎮,在燕軍的鐵蹄之下,如同紙糊的。
有的城池望風而降,守軍打開城門,跪在路邊,連兵器都不敢拿。
有的城池試圖抵抗,但在玄甲軍那排山倒海攻勢面前,連一個時辰都撐不住。
重甲步卒組成的方陣如同一座座移動的鋼鐵堡壘,頂着城頭稀稀拉拉的箭雨,直接架起雲梯,蟻附登城。
城破之後,但凡抵抗過的守軍將領,人頭無一例外地被掛在了城樓之上,作爲對後來者的警告。
一日之內,連下十二城!
這已經不是戰爭,而是一場武裝遊行!
朱元璋爲了給朱允炆鋪路,屠戮宿將,將整個大明朝廷的軍事力量幾乎清空。
他以爲自己留下的京營和各地衛所,足以鎮壓一切。
但他萬萬沒有想到,當一支真正身經百戰、紀律嚴明的虎狼之師出現時,他那些由農夫和紈絝子弟組成的軍隊,是何等的不堪一擊!
消息根本傳不出去。
所有的驛站、烽燧,早在燕軍抵達之前,就已經被袁天罡麾下的不良人徹底控制。
偶爾有僥幸逃出的信使,也會在半路上被早已等候多時的遊騎兵截殺。
整個江北,變成了一座巨大的信息孤島。
應天府裏的君臣,還沉浸在“甕中捉鱉”的美夢裏,卻不知那頭他們眼中的“鱉”,已經長成了吞天巨獸,正張着血盆大口,向他們撲來。……
夜。
淮安城外,燕軍中軍大帳。
巨大的牛油蠟燭將帳內照得亮如白晝。
朱棣身着便服,站在巨大的輿圖前,目光如炬。
輿圖上,從北平到淮安,一條粗大的紅色箭頭,觸目驚心。
沿途的十二座城池,都被插上了一面小小的黑色燕字旗。
張玉、朱能、邱福等一衆燕山舊將,分列兩側,一個個鎧甲在身,臉上是壓抑不住的興奮和狂熱。
“主公!”
張玉上前一步,聲音洪亮地稟報:“今日我軍前鋒已抵達淮安城下,守將緊閉城門,似乎想要頑抗。”
“頑抗?”
朱棣的嘴角扯出冷笑,“他拿什麼頑抗?就憑城裏那幾千個連刀都快握不住的衛所兵嗎?”
“傳令下去,”
朱棣沒有回頭,手指重重地點在淮安城的位置上,“命攻城營準備,天亮之後,一個時辰之內,我要在淮安城樓上,喝早茶!”
“末將遵命!”
張玉興奮地應道。
一個時辰,攻下一座府城!
這種話,若是從別人口中說出,只會被當成是瘋話。
但從朱棣口中說出,帳內所有將領,都覺得理所當然。
他們這支百萬大軍,在燕山地底蟄伏了十幾年,每天都在進行着最嚴苛的操練。
他們演練過無數次攻城、野戰、水戰的戰法。
他們等的,就是今天!
“主公,還有一事。”
朱能也站了出來,“白起將軍從山東傳來消息,他那邊動靜已經鬧得夠大了。‘北元十萬鐵騎入寇’的消息,估計很快就會傳到應天府。整個山東的明軍,已經被他調動得團團轉,疲於奔命。他問,下一步,是否要收網?”
“不急。”
朱棣擺了擺手,“讓白起繼續在山東玩。動靜越大越好,最好是把整個北直隸的兵馬都給咱吸引過去。”
“咱那位好父皇,不是覺得咱在北平只有區區幾萬兵馬嗎?那咱就讓他看看,這幾萬兵馬,能鬧出多大的動靜。”
“他越是把注意力放在北方,我們南下的壓力就越小。”
朱棣的眼中閃爍着算計的光芒,他太了解自己的父親了。
朱元璋生性多疑,但又極度自負。
白起在山東鬧得越凶,朱元璋就越會相信,那就是朱棣的全部力量,是在虛張聲勢,是在企圖通過擾亂北方來牽制朝廷,好讓他自己金蟬脫殼。
他絕對想不到,那只是開胃小菜。
真正的主菜,已經送到了他的嘴邊!
“主公英明!”
衆將齊聲贊道。
看着輿圖上那越來越接近應天府的紅色箭頭,所有人的呼吸都變得粗重起來。
十八年了!
他們跟着燕王,在北平那苦寒之地,忍了十八年!
如今,終於到了揚眉吐氣,問鼎天下的時刻!
就在這時,姚廣孝那略顯沙啞的聲音,從帳門處悠悠傳來。
“各位將軍聊得如此熱烈,看來是捷報頻傳啊。”
衆人回頭,只見姚廣孝一襲黑袍,緩步走了進來。
他的身後,還跟着兩名親兵,小心翼翼地捧着一個蓋着明黃綢緞的托盤。
衆將立刻躬身行禮:“見過軍師。”
姚廣孝微微點頭,徑直走到了朱棣面前。
他看了一眼輿圖,又看了一眼朱棣,臉上露出高深莫測的笑容。
“殿下,這江淮一帶,入夜之後,天氣是越來越冷了。”
姚廣孝緩緩說道,聲音不大,卻讓整個大帳瞬間安靜了下來。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他和他身後那個托盤上。
朱棣轉過身,看着姚廣孝,眼神復雜。
“和尚,你又想說什麼?”
姚廣孝沒有回答,只是對着身後的親兵使了個眼色。
那兩名親兵上前一步,將托盤高高舉起。
姚廣孝伸出枯瘦的手,緩緩地,揭開了那層明黃色的綢緞。
刹那間,一團耀眼的金光,照亮了所有人的眼睛。
一件用金線繡着張牙舞爪的五爪金龍的袍服,靜靜地躺在托盤上。
龍袍!
整個大帳之內,呼吸聲都停滯了。
所有將領的目光,都變得無比熾熱,他們死死地盯着那件龍袍,又看看朱棣,眼神中的含義,不言而喻。
姚廣孝捧起龍袍,一步步走到朱棣面前,雙手奉上。
“殿下,您一路南下,勢如破竹,天下歸心,已是必然。”
“王爵之尊,已不足以匹配您的蓋世功業。”
他頓了頓,聲音陡然提高了幾分,字字鏗鏘。
“天氣冷了,陛下,該添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