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薇一臉愕然的看着大廚房前頭的混亂。
只見一個身着青衣小帽的小廝正蹲在白荷身上,用一只鞋在“啪啪”的扇耳光,他扇得十分用力,跋扈的明明白白。
與不停謾罵的白荷不同,他的臉上帶着譏誚,嘴裏卻一聲都不言語,動作卻又凌厲了幾分。
他這一番動作見效十分迅速。
白荷原本中氣十足的叫罵聲逐漸微弱,不過一刻鍾已經臉頰腫的像個豬頭,一個字都吐不出來了。
大廚房的一衆婆子丫鬟躲在門後,不住的念佛,卻沒有一個人敢上前拉架。
這兩個人背後的主子,他們一個也惹不起。
大姑娘性子急躁,唯我獨尊,從來不把奴才的命放在眼裏。
表少爺更勝一籌,是個渾不吝,半點不講讀書人的體面。
都說刁奴類主,看看銀兩這打人的架勢,便可見一般。
且這兩個人的身後一個是當家太太,一個是兩位老爺的嫡母老太太。
他們都是奴才秧子,沾染上一點都要灰飛煙滅的,惹不起,真的惹不起。
銀兩見白荷終於閉了嘴,滿意的把白荷的鞋丟還給她,拍拍手站起身。
叉着腰得意的說道:“小爺可沒動你一根手指頭。連你的一片衣角都沒碰着,就是幫你把丟掉的鞋撿了回來,如今你也不必謝了,下回再見面,給我磕個頭就完了。”
說罷,正了正頭上的青色小帽,揚長而去。
采薇這才反應過來,剛剛這小子是蹲着的。
果然,如他所說,一片衣角都沒碰着,只是幫人“撿”了一只鞋。
采薇忍不住抿唇笑了,這個人倒是有意思,想來他那個主子也名不虛傳。
而被他打的雙頰紅腫,發絲凌亂的白荷嗚咽着爬起來,掩面跑了。
想必是回去向主子告狀了。
餘下的丫鬟婆子見一場大戰終於落下帷幕,一邊念着佛,一邊打掃着戰場。
有人小聲的嘀咕了一句,“也不知道這一回合誰能贏?”
她說的自然不是剛剛兩個小蝦米之間的戰鬥,顯然是指表少爺和大姑娘。
旁邊有人嗤笑一聲,“大姑娘什麼時候贏過?”
那人不服氣。
“今時不同往日。”
衆人明白,他指的是大姑娘現在的身份,雖然只是個侍妾,那也是皇家的人,而表少爺現在只是個白身,雲泥有別。
有人輕聲說了一句,“未必!”
采薇不必上前,就知道衆人在猜測表少爺與大姑娘之間的爭鬥。
那是領導們的事,與她無關,采薇沒有上前八卦的意思,順着玉帶橋,往老太太院子裏去辦差。
不料,剛行至八角涼亭,便見台階上站着一人。
一襲青衫如鬆如竹,指間捏着一柄湘妃竹扇,墨綠色的扇墜垂在腕邊,襯着白皙如玉的肌膚煞是好看。
在看見采薇的一瞬間,俊秀的臉頰綻放出別樣的神彩,舉步款款走下台階,笑吟吟的喚了一聲“采薇。”
正是周府的大房嫡子,去歲出爐的秀才公,二少爺周頤。
采薇後退一步,端端正正的行禮,“采薇見過二爺!”
周頤是遠近聞名的才子,人品端方,敏而好學,頗有先祖遺風,在仕林中名聲頗佳。
與庶出的大少爺周昌,表少爺安景都不是一路人,是青陽府有名的青年才俊。
不過,小鯉魚顯然並不這樣想。
它在采薇的眼前搖了搖尾巴,吐出一個泡泡,嘴角一撇,消失不見了。
采薇看着泡泡裏稀薄的近乎於無的才氣鴻運,便知此人是浪得虛名。
更兼之,此時站在她面前的人一派端方君子之風,而面前泡泡裏的畫卷卻是被翻紅浪,淫亂不堪,大概 比某島國神片都辣眼睛……
周頤見采薇只是垂眸不語,不由得蹙眉長嘆,轉身負手吟道:“青青子衿,悠悠我心,但爲君故,沉吟至今……”
他閉眸幽嘆,良久,轉身急切的說道:“采薇,你放心,待日後我娶了親,定封你做姨娘,讓你風風光光的……”
話未說完便愣住了,眼前微風細細,垂柳燕啼,佳人卻早已經不見蹤影。
周頤悵然而立,半晌忽然一笑,帶着某些意味深長的味道。
采薇翻着眼皮擺脫了“才子”二少爺,推開東院的角門,進了老太太的院子。
老太太一向喜歡幽靜,又深知兩個庶子對自己不過是面子情,幹脆找借口獨居,又免了兒媳婦的晨昏定省,大家各過各的日子,各自方便。
采薇一進院子,便聽見剛剛打人的銀兩在口沫橫飛的說書,講的正是“大鬧廚房”的戲碼。
他正說到緊要關頭,揮舞着手臂,“我就這麼啪啪啪……”
眼角的餘光瞄見采薇過來,看了一眼她身上的衣服,登時變了臉色,叉着腰明知故問:“ 你是何人?”
采薇聽他語氣不善,便知他已經猜到自己的身份,當下客氣道:“這位小哥兒請了,我是太太院子裏的采薇,是紅葉姐姐打發我來給老太太送東西的。”
不料,她剛剛說出自己的名字,眼前的人便發出一聲驚呼,“你就是采薇??”
采薇心頭一緊,不知他是何意,當下小心答道:“正是。”
這位的壯舉她可是剛剛見識過,不想招惹。
只見銀兩緊走幾步,來到她面前,圍着她轉了兩圈,口中“嘖嘖”贊嘆。
站在不遠處的小子們跟着起哄,“銀兩,你幹什麼呢?難道這位姐姐是你家親戚不成?”
銀兩聽罷,哈哈大笑道:“這是我幹妹子,今天剛認的,說是親戚也沒錯!”
采薇驚奇的瞪大了眼睛,她怎麼不知道自己還有這樣威武的親戚?
像是知道她的困惑,銀兩搓着手說道:“你救了銅錢的妹妹,就是救了我妹子,你是我妹子的救命恩人,跟我的救命恩人也差不多,以後都是一家人!”
采薇聽他繞來繞去的被弄得頭暈,忍不住問道:“令妹是……”
銀兩一拍手,“就是太太院子裏的青杏啊!你不知道嗎?”
采薇迷糊的搖搖頭,老太太是分府別居,又免了晚輩的請安,李氏和周敏都不常過來,偶爾有差使也是青杏和青溪的,她對這邊的情況真的不了解。
銀兩見她如此,更鄭重的行了一禮,“采薇姐姐高義!多謝姐姐救命之恩,沒齒不忘!”
他話音剛落,只聽身後有人問道:“是誰在這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