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臨，古山坊市的喧囂逐漸沉寂下去。
只有西區的一些角落裏，還亮着昏黃的燈火，那是還沒做完生意的散修和還在加班加點趕工的底層手藝人。
聚符齋後院的門口。
劉辰汐默默地計算着時間。
“咚、咚、咚。”
三聲極其輕微的敲門聲響起，若不是劉辰汐早有準備，恐怕都要忽略過去。
“來了。”
劉辰汐嘴角微勾，起身打開了門的一條縫。
門外站着的，正是白天那個有些市儈卻眼神清澈的散修青年。
他此時換了一身更加不起眼的灰布衣裳，頭上戴着個鬥笠，壓得很低，一副做賊心虛的模樣。
“道友，我來了。”青年壓低聲音，左右張望了一下，確認沒人後，才像只泥鰍一樣鑽了進來。
來到劉辰汐的房屋內。
“坐。”劉辰汐指了指那張斷了一條腿的凳子，自己則隨手布下了一個簡單的隔音禁制——這是他從低階符籙術大圓滿中領悟出的小技巧，雖然擋不住高手的探查。
青年看着劉辰汐這一手熟練的禁制手法，眼中閃過一絲驚訝，態度頓時更加恭敬了幾分：“在下張三，還沒請教道友尊姓大名？”
“原來是法外狂……咳，張道友。”劉辰汐差點沒忍住吐槽，擺擺手道，“我是劉辰汐，這間聚符齋的學徒。靈石帶來了嗎？”
“帶來了，帶來了！”
張三連忙從懷裏掏出一個沉甸甸的布袋，放在桌上，發出清脆的碰撞聲。
“這裏是四十塊下品靈石。白天道友說的三十張聚靈符，按照我們之前談好的價格，再加上道友購買材料的那部分差價，都在這裏了。”
劉辰汐也不客氣，拿起布袋掂了掂，神識一掃，數目分毫不差。
這可是四十塊下品靈石！
對於一個煉氣二層的學徒來說，這就是一筆巨款。
“道友爽快。”劉辰汐滿意地點點頭，從懷裏掏出一疊看起來皺皺巴巴、靈光暗淡的符籙，遞了過去，“這是三十張聚靈符，你自己點點。”
張三接過符籙，借着月光仔細查驗。
這些符籙賣相確實極差，有的符紙邊緣焦黑，有的朱砂墨跡暈染，看起來就像是初學者的廢作。
但張三是常年混跡底層的散修，眼光毒辣得很。他稍微輸入一絲靈力，就能感受到符籙內部雖然靈力運轉有些滯澀，但結構卻異常穩定！
“好東西啊！”張三心中暗喜。
這種醜符，雖然賣不上高價，但勝在實惠好用，對於那些把一塊靈石掰成兩半花的底層散修來說，絕對是搶手貨！
“劉道友，這批貨我很滿意！”張三收起符籙，看向劉辰汐的眼神中多了幾分熱切，“不知道道友以後……還有沒有這種貨？”
劉辰汐淡淡一笑，給自己倒了一杯涼水：“只要張道友嘴巴嚴實，靈石給得痛快，貨，自然是有的。”
“道友放心！我張三在西區混了這麼多年，靠的就是一個信字！”張三拍着胸脯保證，隨即又壓低聲音道，“我也知道道友在聚符齋不方便，以後咱們還是換個安全的地方，老規矩晚上交易？”
“可。”
送走張三後，劉辰汐看着桌上的靈石，心情大好。
加上之前賣給靈寶閣孫管事得到的十六塊，除去買材料的成本，他現在手頭已經有了足足四十多塊下品靈石的流動資金！
“第一桶金，算是到手了。”
劉辰汐將靈石貼身收好，又摸了摸胸口那塊靜心玉佩。
“接下來，就是應付錢掌櫃那個老扒皮了。”
他看了一眼桌角那二十張專門爲錢掌櫃準備的“特制任務符”，嘴角勾起一抹戲謔的弧度。
“錢叔啊錢叔，希望明早這份大禮，能讓你滿意。”
……
翌日清晨。
“砰砰砰！”
砸門聲如約而至，比往常任何時候都要急促和粗暴。
“賢侄！日上三竿了還在睡？給我滾出來！”
錢掌櫃那公鴨嗓子在門外炸響，透着一股掩飾不住的興奮和惡意。
今天是三天期限的最後一天。
在錢掌櫃看來，今天就是他收網的時候。劉辰汐肯定畫不出二十張聚靈符，到時候新賬舊賬一起算，直接逼着這小子籤下賣身契，送去古山靈礦挖一輩子的礦！
“吱呀——”
房門緩緩打開。
劉辰汐頂着兩個大大的黑眼圈，頭發亂糟糟的，身上的道袍也滿是褶皺，一副熬了好幾個通宵、身體被掏空的模樣。
他扶着門框，有氣無力地喊了一聲：“錢叔……早啊。”
錢掌櫃看着他這副半死不活的樣子，心裏更是樂開了花。
“早什麼早！”錢掌櫃背着手，挺着圓滾滾的肚子，趾高氣昂地走進屋裏，“賢侄啊，三天期限已到，二十張聚靈符，你畫好了嗎？”
他一邊說，一邊用眼神示意身後的兩個彪形大漢夥計準備動手拿人。
劉辰汐艱難地咽了口唾沫，顫顫巍巍地從懷裏掏出一疊符籙。
“錢叔，幸……幸不辱命。”
錢掌櫃臉上的笑容瞬間僵住。
他猛地一把奪過那疊符籙，瞪大了那雙綠豆眼，不可置信地翻看起來。
一張，兩張，三張……
足足二十張！一張不少！
“這……這怎麼可能？！”
錢掌櫃失聲叫道。
他給劉辰汐的可是最劣質的符紙和摻了水的獸血！哪怕是他自己親自動手，成功率恐怕也就五成左右。
這小子怎麼可能在三天內畫出二十張成品？！
“這一定是假的！”錢掌櫃心中怒吼，立刻調動靈力查驗。
然而，隨着靈力探入，他的臉色變得越來越精彩。
這些符籙……太醜了！
靈紋歪歪扭扭像蚯蚓爬，符紙有的地方薄如蟬翼有的地方厚如城牆，甚至還有好幾張上面帶着明顯的燒焦痕跡。
可是……
這他娘的確實是成品符！靈氣回路雖然磕磕絆絆，但確實是通的！
雖然效果估計只有正常符籙的七成，甚至更低，但它確實能用！
“錢叔……”劉辰汐在一旁適時地露出一副邀功又忐忑的表情，“我這兩天不眠不休，把你給我的材料全用光了，運氣爆發，才勉強湊夠了這二十張……您看，行嗎？”
“運氣爆發？”
錢掌櫃嘴角抽搐，看着手裏這堆“垃圾”，心裏像吞了只蒼蠅一樣難受。
他原本的計劃是讓劉辰汐交不出貨，然後利滾利逼債。
可現在，劉辰汐交貨了。雖然品質爛得一塌糊塗，但他確實完成了二十張聚靈符的任務指標。
如果這時候強行發難，傳出去他錢扒皮的名聲就更臭了，以後還怎麼騙新的學徒來當牛做馬？
錢掌櫃深吸一口氣，強行壓下心中的怒火和失望。
他的眼珠子轉了轉，突然又換上了一副語重心長的表情。
“賢侄啊，既然交上來了，那叔說話算話，這次就不賣……咳咳，就不追究你的責任了。”
他揚了揚手裏那堆醜符，一臉嫌棄地說道：“不過啊，你自己也看看，畫成這副鬼樣子，我怎麼拿出去賣？這要是擺在櫃台上，不是砸我聚符齋的招牌嗎？”
劉辰汐低着頭，一副“我錯了”的模樣：“那……那怎麼辦？”
“這樣吧。”錢掌櫃嘆了口氣，仿佛做出了巨大的犧牲，“這些符，我就勉強收下了，不過只能按半價抵扣你的債務。畢竟，我賣出去還得搭上我的老臉。”
半價？
劉辰汐心中冷笑。
這老東西，真是把“吃人”兩個字刻在腦門上了。
不過，這正好符合他的計劃。
如果錢掌櫃太爽快，反倒會引起懷疑。
“多謝錢叔！多謝錢叔！”劉辰汐感激涕零，“只要不趕我走，半價就半價！”
“嗯。”錢掌櫃滿意地點點頭，雖然沒能把這小子賣去礦場，但發現這小子雖然是個廢物，但只要逼一逼，還是能擠出點奶的。
“這小子……”錢掌櫃心中瞬間腦補了全部劇情：“他這定然是去坊市上買的符了！”
“之前我還以爲他父母的遺產已經被榨幹，現在看來還有餘糧。”
錢掌櫃越想越覺得合理。
既然是頭能產奶的牛，那就先留着慢慢擠，等到擠不出來了，再殺也不遲。
“行了，你既然開竅了，那下個月的任務就加到三十張吧。年輕人嘛，要多壓壓擔子！”
錢掌櫃大手一揮，無恥地增加了任務量，然後背着手，拿着那疊醜符走了。
直到錢掌櫃的身影消失在門口，劉辰汐臉上的感激才瞬間收斂，化爲一抹冰冷的嘲諷。
“格局小了啊，錢掌櫃。”
……
解決了錢掌櫃這個麻煩，劉辰汐並沒有繼續補覺。
他簡單洗漱了一番，換上那身洗得發白的學徒袍，再次走出了聚符齋。
今天，他要去做一件大事。
這就是——消費！
或者用他的話來說，這叫前期資產配置。
懷揣着四十多塊靈石的巨款，劉辰汐走在古山坊市的主街上，腰杆子都比平時直了幾分。
但他並沒有去那些售賣丹藥或者功法的店鋪，而是直奔西區的一家名爲寒鐵軒的法器鋪子。
“喲，這不是聚符齋的劉小哥嗎？”
剛進門，一個正在擦拭法劍的店小二就認出了他。畢竟劉辰汐那舔狗的名號，在坊市西區裏也算是小有名氣。
店小二的眼神裏帶着幾分戲謔：“怎麼，今天不買獸血，改買法器了？難道是要去山裏獵妖，好博美人一笑？”
劉辰汐也不惱，反而順着他的話說道：“是啊，這不想着給……咳咳，我想買一把短劍類的法器。”
“短劍？”
店小二一愣，隨即恍然大悟，“哦——我懂了！蕭仙子是用短刀的好手，你這是要送禮吧？”
周圍幾個認識劉辰汐的修士聞言，也都紛紛側目，臉上露出了然的哄笑。
“這傻子，前兩天不是剛送了傳家玉佩嗎？怎麼還有錢？”
“估計是借的高利貸吧？嘖嘖，真是沒救了。”
“我要是有這麼個冤大頭追我，我做夢都能笑醒。”
劉辰汐聽着這些議論，心中毫無波瀾，甚至有點想笑。
笑吧，笑吧。
你們越覺得我是個無可救藥的舔狗，我的行爲就越合理，我的秘密就越安全。
在這個修仙界，有時候蠢名也是一種保護色。
“小二哥，別光說不練啊，把你們店裏最好的短劍都拿出來！”劉辰汐一副暴發戶的嘴臉，拍了拍櫃台。
“好嘞！您稍等！”
店小二雖然看不起劉辰汐，但跟靈石沒仇。很快，他就捧着三個劍匣走了過來。
“劉小哥，您看這個，精鐵短劍，削鐵如泥，只要三塊靈石。”
“太俗！”劉辰汐搖搖頭。蕭清雪那個女人眼光高得很，這種大路貨送過去，估計連個系統提示音都聽不到。
“那這個，赤炎短刃，附帶火屬性攻擊，傷口難以愈合，十五塊靈石！”
“火屬性？”劉辰汐皺了皺眉，“蕭仙子修的是寒冰屬性功法，這不相沖嗎？不要！”
店小二這下有些驚訝了，這舔狗當得還挺專業，連屬性相克都考慮到了。
他咬了咬牙，打開了最後一個精致的寒玉劍匣。
頓時，一股森寒之氣撲面而來，讓周圍的溫度都下降了幾分。
只見匣中躺着一把通體晶瑩、宛如冰雪雕琢而成的匕首，刃口處流轉着淡淡的藍光，寒氣逼人。
“這把名爲霜流短劍，乃是用百年寒鐵精髓打造，下品法器中的極品！不僅鋒利無匹，更能增幅寒冰屬性靈力兩成！”
店小二咽了口唾沫：“不過，這價格嘛……要四十五塊下品靈石，不二價！”
四十五塊！
周圍頓時傳來一陣倒吸涼氣的聲音。
這價格，都快趕上一件普通的中品法器了！對於煉氣期修士來說，絕對是奢侈品。
所有人都覺得劉辰汐肯定買不起，也就是看看。
然而，劉辰汐看着那把霜流匕，眼睛卻亮了。
“增幅寒冰靈力兩成……”
這正是蕭清雪目前最需要的！
對於一個獵妖者來說，一把趁手的兵器就是第二條命。如果送出這個，絕對算得上是雪中送炭，甚至可能觸發暴擊！
四十五塊靈石？
是很貴，幾乎要掏空他現在的家底。
但如果是投資呢？
十倍返還，那就是四百五十塊！
如果是暴擊品質提升，那就是中品甚至上品法器！
這回報率，簡直高得嚇人！
“買了！”
劉辰汐沒有任何猶豫，直接從懷裏掏出那個沉甸甸的靈石袋，“譁啦”一聲倒在櫃台上。
“四十五塊，你點點！”
靜。
死一般的寂靜。
店小二張大了嘴巴，周圍的看客們眼珠子都快瞪出來了。
這小子……真買了？！
爲了當舔狗，這得多拼啊？
“劉……劉小哥，你不再考慮考慮？”店小二都有點被這手筆嚇到了。
“包起來！”劉辰汐不耐煩地揮揮手，“記住，用那種最漂亮的禮盒包！要是包得不好看，蕭仙子不喜歡，我砸了你的店！”
……
片刻後。
劉辰汐捧着那個裝飾着絲帶的精美劍匣，在衆人看傻子加敬佩的復雜目光中，昂首挺胸地走出了寒鐵軒。
剛出門沒走幾步，一股香風突然襲來。
“哎呀，這不是劉道友嗎？”
一個嬌滴滴的聲音響起。
劉辰汐轉頭，只見一個身穿粉色紗裙、妝容有些豔俗的女修故意不小心撞了他一下，那雙畫着桃花眼的眸子直勾勾地盯着他手裏的劍匣，貪婪之色一閃而過。
“劉道友這是買了什麼好寶貝呀？人家最近正好缺一把防身的法器呢……”
女修一邊說着，一邊想要把身子往劉辰汐胳膊上蹭。
她在坊市混跡多年，專挑這種出手闊綽的冤大頭下手。
在她看來，劉辰汐這種頂級舔狗，最好忽悠。
然而。
劉辰汐的腳步一頓，身體微微後撤，避開了對方的帶球撞人。
因爲系統完全沒有反應。
他的目光在女修身上迅速掃過。
劉辰汐的內心毫無波動，甚至有點想笑。
就這？
也想來薅我“天使投資人”的羊毛？
你什麼貨色，也配讓我當舔狗？
“抱歉，這位道友。”
劉辰汐臉上的笑容瞬間消失，變得冷漠而疏離，甚至帶着幾分毫不掩飾的嫌棄。
“我這東西，是爲別人買的。”
說完，他看都不看那個臉色瞬間變得鐵青的女修一眼，抱着劍匣，大步流星地離去。
只留下那個女修在風中凌亂，氣得直跺腳：“呸！什麼東西！不就是個死舔狗嗎！有什麼了不起的！”
而遠去的劉辰汐，心中卻在盤算着另一件事。
“禮物有了，但這還不夠。”
“光送禮物，那是低級舔狗。高級的投資者，要學會制造驚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