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和親的旨意傳至許府,許斂漪將自己反鎖在房中,任誰叩門都不應。
直至夜深,她卻出現在了陸莘悅的房門外。
“莘悅,我們走吧。”
她眼眶通紅,語氣卻異常清晰冷靜,“我雇好了人,馬車就在角門候着,去夏國滇州的路引也已備齊。”
“別擔心,他們不認得你的模樣……我尋好了替身,屆時自會代你出嫁。”
她的手指緊緊攥住陸莘悅的腕間,力道大得幾乎發顫,眼中卻燃着一種近乎灼人的光:
“我們離開這兒,去一個沒人認識的地方,平凡安寧地過完這一生。我會護着你——我一定護得住你!”
陸莘悅微微蹙眉,腕上傳來的力道令她不適。
許斂漪此刻的神情,執拗得幾乎有些駭人。
“這樣……真的好嗎?”
陸莘悅輕聲問,目光沉靜地望着她,
“這真的是你想要的嗎?”
許斂漪怔住了,任由陸莘悅一點點將手從她掌中抽離。
“……什麼意思?”
她聽懂了,這是拒絕。
可爲什麼?
她明明也喜歡自己的,不是嗎?
爲何不願跟她走?
難道……是那些失去的記憶仍在作祟?
可她在那些人身邊根本不快樂啊……
只有自己,只有自己全然在意她的感受,也只有自己……能給她真正的幸福。
這樣才對,這樣才是正確的!
陸莘悅注視着她愈發失控的神情,心下明了。
看來……是情緒徹底崩潰了。
真是脆弱呢?只是這種程度就完全受不了嗎?
還是之前有留下過什麼種子,所以才會讓她在面對現在的情況時,情緒崩潰呢?
原因在此刻並不重要了,重要的是,現在的許斂漪做出任何極端之事都有可能。
要不要……先安撫她,緩和局面再從長計議?
【檢測到氣運之子顧祈垣距離宿主381米,黑化值100%,愛意值100%。】
哦?
夜半三更,顧祈垣竟出現在許府後院?
是來找她的吧。
既然如此……她倒有了幾分底氣。
陸莘悅一字一句,清晰而緩慢,親手碾碎了對方眼中最後的希望。
“我的意思是,我不能跟你走。”
昔日那份溫柔與親近,在她此刻冰凌般的目光中寸寸碎裂。
“兩個女子,遠赴夏國,亂世迢迢……要怎麼活?”
“姐姐,我信你願護我,你能對付一人、兩人、三人……若是更多呢?”
“逃兵、山匪、人伢子……哪一個不能要了我們的命?”
她抬手,指尖輕撫過許斂漪冰涼的臉頰,望入她劇烈顫抖的瞳孔深處:
“你其實清楚,一旦踏出烏國,我們……根本沒有活路。”
“你清楚的。可你覺得——能與我死在一起,便是幸福。”
陸莘悅輕輕收回手,垂下眼簾。
“……不,不是這樣的……不會發生那些事的……莘悅,你要信我。”
許斂漪的唇角艱難地牽起一抹笑意,握住陸莘悅的手,緊緊貼在自己心口。
掌心之下,那顆心髒正瘋狂地跳動,急促而紊亂,像是要掙脫胸腔的束縛。
陸莘悅全都說中了。
她們根本活不下去。
而許斂漪……也從未打算活下去。
她早已計劃好,待馬車駛出城門,她便要與陸莘悅共飲一杯酒——一杯摻了劇毒的交杯酒。
她們會一同上路,共赴黃泉。
生不能同衾,那便死能同穴。
這難道……不也算是一種圓滿嗎?
她愛她,愛到情願與她共赴黃泉……可曾經的陸莘悅是那般遙不可及,如同雲端皎月,讓她連仰望都覺得奢侈。
然而命運終究待她不薄——
竟讓那人孤身淪落烏國,失去所有記憶,就這樣跌入她的世界。
甚至依偎在她身旁,柔柔地喚她“姐姐”。
姐姐……
呵。
哈哈哈哈……
這一個稱呼,怎夠填滿她心底洶涌的貪戀?
既然命運將陸莘悅送到她手中,她如何能放手?
怎能放手!
若注定無法擁有,那不如將這一刻鑄成永恒——
帶着她一同沉入死亡的寂靜。
這樣,到了下輩子,或許還能續寫這段情緣。
哪怕,是孽緣。
許斂漪眼中的瘋狂如潮水般緩緩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種近乎死寂的平靜。
她凝視着陸莘悅無動於衷的面容,聲音輕得像一聲嘆息:
“這樣啊……你不願意啊……”
那語氣裏透出的絕望,仿佛某種最後的支撐也被抽離。
陸莘悅眉心微蹙,幾乎是本能地向後退了半步,拉開了距離。
——果然!
下一秒,寒光乍現!
一柄短匕自許斂漪袖中滑落,刃尖如蛇般直刺陸莘悅的咽喉!
【我靠!小七!許斂漪這黑化值絕對爆表了吧!這都動刀子了!!】
【數值上的確出現了異常波動。不過宿主請放心,本系統已爲您屏蔽此身體的痛覺感知,您不會感到疼痛。】
【但我會死的吧?!】
【請放心,有小七在,不會讓這種事情發生。】
系統的聲音平穩依舊,卻似乎有些奇怪——此刻顯然不是深究的時候。
電光石火間,陸莘悅側身急閃,鋒利的刃尖擦着她的衣袖掠過,留下一道裂痕。
她在賭。
賭那個深夜潛入許府後院的顧祈垣,不會眼睜睜看着她死。
她要借此試探他的態度——是餘情未了,是恨意難消,還是愛恨交織。
這是一場以性命爲注的豪賭。
所幸,她還有系統這張底牌。
就在許斂漪再次揚手的刹那,
“錚”的一聲清響,那柄匕首被一柄長劍精準地挑飛,釘入外牆,兀自震顫。
與此同時,一件寬大的黑色鬥篷從天而降,將陸莘悅整個籠罩。
布料帶着夜風的涼意,卻嚴密地遮住了她裸露的手臂,也阻隔了外界的一切視線。
她看不見來人的面容,可被那熟悉氣息包裹的瞬間,一顆懸着的心,竟莫名地落回了原處。
她賭贏了。
“你是誰!爲何會在此處!”
許斂漪的臉色瞬間煞白,眼中滿是驚駭與不甘。
她爲保計劃周全,早已將附近家仆盡數屏退,卻萬萬不曾想,這竟成了作繭自縛,令自己陷入如此絕境。
那黑衣人並未理會她的質問,只穩穩立在陸莘悅身前,將她護在身後。
陸莘悅視線所及,是他勁瘦的腰身,耳中所聞,是他壓得極低的嗓音,像是怕驚擾了她:
“……你要她活,還是死?”
“……別傷她。”
陸莘悅輕聲答道。
她自然要許斂漪活着。
一來,算是償還當初將她救回許家的恩情;
二來……許斂槿雖事出有因,可將她當作棋子的這筆賬,她終究記在心裏。
若她就此離去,許斂漪滿腔的怨憤與不甘,又會轉向誰?
那答案,幾乎不言而喻。
所以,許斂漪不能死。
“好。”
他應得幹脆。
劍已歸鞘,轉而以掌爲刀,精準地擊在許斂漪頸側。
她甚至來不及再出一聲,便軟軟倒了下去。
此刻,院中只剩下他們二人。
【系統,眼藥水準備,我說滴的時候,你就滴。】
【收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