灶房裏的火苗 “噼啪” 舔着鍋底,林芝把剛切好的五花肉塊倒進鐵鍋,油星子瞬間 “滋啦” 炸開,冒起白煙,一股肉香很快飄滿了屋。她拿着鍋鏟輕輕翻動肉塊,看着肥肉慢慢縮成金黃的油渣,清亮的豬油一點點滲出來 —— 這豬油得裝起來,以後炒菜、拌面條都能用,油渣也不能浪費,撒點鹽就是道好菜,要是給根寶,拌點白糖,能讓這半大小子樂半天。
正盯着鍋,院門口就傳來 “噔噔噔” 的跑步聲,還夾着氣喘籲籲的喊:“嫂子!嫂子!肉燉好了沒?” 林芝抬頭,看見根寶背着書包沖進院,藍布褂子的領口敞着,額頭上全是汗,頭發貼在腦門上,一看就是一路跑回來的。
“慢點跑,別摔着!” 林芝笑着關火,用漏勺把油渣撈出來,控在粗瓷碗裏,“剛炸好油渣,肉得再燉會兒才爛,急啥?”
根寶哪能不急?早上出門時他姐跟他說 “中午嫂子割肉回來,能吃着肉了”,他在學校上課都沒心思,滿腦子都是肉香。老王家子嗣來得難,在這個避孕措施少的可憐的年代,大多孩子都是挨家,一個接一個,差不對兩年一個的大把,老兩口的孩子就是間隔很多,孩子來的很艱難。後來有了根生、大柱、麥芽,最後盼來根寶,年歲都是相差幾歲,對於最小的根寶更是寶貝得不行。別家跟根寶一樣大的娃,早下地拾麥穗、喂豬了,根寶卻能接着上學;家裏改善生活,窩窩頭緊着他吃,雞蛋也先給他留着,哥哥姐姐疼他,現在林芝嫁過來,也把他當親弟弟疼。
“我聞着香味了!” 根寶湊到灶房門口,眼睛直勾勾盯着碗裏的油渣,咽了咽口水,“嫂子,這油渣能吃了不?”
林芝看着他饞貓似的樣子,心裏軟乎乎的。她從櫃裏摸出個小瓷碗,舀了半碗油渣,又小心翼翼地從罐子裏捏了點白糖 —— 這白糖是過年時公社發的,李明珠一直鎖在櫃裏,舍不得吃,昨天特意拿出來,說給根寶留着。林芝把白糖撒在油渣上,用筷子拌了拌,遞到根寶手裏:“小心燙,慢點兒吃,別噎着。”
根寶雙手接過碗,迫不及待捏起一塊油渣塞進嘴裏,甜香混着肉香在嘴裏散開,他眯着眼睛笑,嘴角沾了點白糖也沒察覺:“好吃!嫂子,比過年的糖還甜!” 說着又抓了一塊,腮幫子鼓鼓的,像只偷食的小鬆鼠。
“慢點吃,沒人跟你搶。” 林芝笑着幫他擦了擦嘴角的糖,轉身把煉好的豬油倒進陶罐裏 —— 這罐豬油能吃些日子,以後給根寶煮面條時,舀一勺拌進去,比素面香多了。
蹲在灶門口燒火的王大路,看着這一幕,手裏的柴火都忘了添,臉上的褶子笑成了花。他這輩子沒享過啥福,就盼着家裏人平平安安,現在看着新媳婦疼小叔子,根寶吃得這麼歡,心裏比自己吃了油渣還甜。他咳嗽了兩聲,打趣道:“根寶,你嫂子就疼你,咱可是連油渣渣都沒見着哩!”
根寶嘴裏含着油渣,含糊不清地說:“爹,嫂子說晚上燉肉給你吃!” 林芝也笑着接話:“爹,晚上燉白菜粉條肉,讓您多吃兩塊肥的,補補身子。”
王大路笑得更樂了,拍了拍大腿:“中!中!還是我這兒媳婦懂事!” 他看林芝的眼神,多了幾分滿意 —— 這閨女不光能幹,心還細,知道疼人,根生那娃子要是能早點明白,哪還有那麼多別扭?
正說着,麥芽從堂屋走過來,看見根寶吃油渣,故意逗他:“根寶,給姐嚐一塊唄?” 根寶趕緊把碗往身後藏,搖着頭說:“不給!嫂子給我留的!” 麥芽笑着刮了刮他的鼻子:“小氣鬼!晚上吃肉我可跟你搶!”
灶房裏的笑聲飄出院外,把剛才堂屋的委屈和爭吵都沖淡了些。林芝看着眼前熱熱鬧鬧的樣子,心裏也暖了 —— 就算王根生對她冷淡,可根寶的依賴、公婆的認可、麥芽的熱乎,都是實實在在的。她舀起一勺豬油,小心地蓋好陶罐的蓋子,想着晚上的白菜粉條肉,想着根寶吃油渣時的笑臉,忽然覺得,日子好像也沒那麼難,只要慢慢熬,總能熬出點甜來。
根寶吃完最後一塊油渣,把碗舔得幹幹淨淨,遞還給林芝:“嫂子,晚上我要幫你燒火!” 林芝接過碗,摸了摸他的頭:“好,那你先去寫作業,別耽誤了上學。” 根寶點點頭,背着書包蹦蹦跳跳地往西屋走,腳步都比平時輕快了不少。
王大路添了把柴火,火苗又旺了起來,照在他臉上,滿是笑意。他看着林芝在灶台邊忙碌的身影,心裏琢磨着:晚上跟根生聊的時候,得好好說說,這麼好的媳婦,可不能錯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