綿綿姐這聲質問像盆冰水,瞬間澆滅了他試圖蒙混過關的心思。
顧拾年喉嚨發幹,下意識地想再嘴硬:“沒…沒什麼大事,就落地扭了一下,真的……”
“扭了一下?” 心綿綿的聲音陡然拔高,帶着難以置信的尖銳,“顧拾年!你是不是覺得我傻?還有,你之前骨裂,是不是也這麼沒放在心上?!”
骨裂?!
顧拾年腦子嗡的一聲。高一那次救人的骨裂,他從未在遊戲裏、在QQ上跟心綿綿提過半個字!她怎麼會知道?!
電光火石間,一個“合理”的解釋瞬間占據腦海——陳海!肯定是陳海這個大嘴巴!不僅把他今天受傷走路不穩的事捅出去了,連帶着把他高一骨裂的“光輝歷史”也當八卦給抖摟了!
一股被兄弟“出賣”的惱火和被“揭穿”的尷尬涌上心頭。
他深吸一口氣,聲音也沉了下來,帶着點破罐子破摔的鬱悶:“……是,是拉傷了。下午去醫院看了,舊傷復發,韌帶拉傷,有點水腫。”
電話那頭陷入一片死寂,只有壓抑的、略顯急促的呼吸聲。
幾秒後,心綿綿的聲音再次傳來,那強壓的怒火之下,是無法掩飾的心疼和顫抖:
“顧拾年!你……你是不是想氣死我?!骨裂!韌帶拉傷!你當你的腳踝是鐵打的?!”
她的聲音帶着一絲哽咽,聽得顧拾年心裏猛地一揪。
“你知不知道舊傷復發有多麻煩?搞不好會落下病根!以後別說打比賽,走路都成問題!你就這麼不在乎自己的身體?!”
“綿綿姐,我……” 顧拾年想辯解,卻發現自己詞窮。
她說的每一個字,都像針一樣扎在他心上。他確實太莽撞了,太不把自己當回事了。
“你什麼你?!” 心綿綿打斷他,語氣是前所未有的嚴厲,“逞英雄很帥是吧?爲了一個球,連自己後半輩子都不顧了?你想過沒有,你要是真廢了,阿姨怎麼辦?你以後怎麼辦?!”
一連串的質問,像重錘砸在顧拾年胸口。病房裏母親安靜的睡顏、醫生嚴肅的警告、腳踝鑽心的疼痛……瞬間交織在一起,讓他啞口無言。
“對不起,綿綿姐……” 他終於低聲道歉,聲音悶悶的,“我知道錯了。真的。我就是……不想輸那場球。下次不會了。”
電話那頭又是一陣沉默。這次,顧拾年能感覺到那強烈的怒意似乎在慢慢平息,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疲憊和擔憂。
“沒有下次!” 她的聲音帶着不容置疑的堅決,“醫生怎麼說?要休息多久?”
“至少……兩周不能劇烈運動。” 顧拾年老老實實交代。
“好!那就給我老老實實歇夠兩周!一步都不許踏進球場!聽到沒有?!” 心綿綿幾乎是命令的口吻。
“聽到了。” 顧拾年蔫蔫地回答,像個做錯事被家長訓斥的孩子。
“還有,” 心綿綿的聲音緩和了些,但依舊認真,“以後有什麼事,不準瞞着我!特別是身體上的!再讓我發現你報喜不報憂……”
“不敢了不敢了!” 顧拾年趕緊保證,“絕對坦白從寬!”
心綿綿似乎嘆了口氣,語氣終於軟化下來,帶着濃濃的無奈和心疼:“你啊……真是讓人操碎了心。趕緊擦藥,好好休息。掛了。”
“嗯,綿綿姐晚安。” 顧拾年聽着電話那頭的忙音,對着腫成饅頭的腳踝,第一次感到後怕和深深的自責。他拿起藥膏,動作前所未有的認真。
星期六中午。
顧拾年正拄着臨時找來的拐棍,艱難地在廚房給自己煮面條,手機響了。一看屏幕,“王教練”。
顧拾年清了清嗓子,盡量讓聲音聽起來正常:“喂,老王?”
“拾年啊,” 王教練的聲音傳來,帶着點無奈和關切,“在家呢?腳怎麼樣了?”
“呃…還行,養養就好。” 顧拾年試圖蒙混。
“行了,你小子,別裝了。” 王教練直接拆穿,“你姐姐都聯系到我了,跟我說了情況。你小子,受傷了還硬撐?要不是你姐姐說,我還真以爲你只是小扭了一下!”
姐姐?!顧拾年瞬間懵圈,CPU再次幹燒。他哪來的姐姐?表姐林歲歡?不可能!她壓根不知道他打球受傷!難道是……
一個離譜又唯一可能的答案浮上心頭——綿綿姐?!
“老王啊,” 顧拾年舌頭有點打結,“哪個姐姐啊?”
“還能有哪個?” 王教練理所當然地說,“就今早打電話給我那個,說是你姐姐,聲音挺好聽的,人在蘇城急得不行,說你腳踝舊傷復發,傷得很重,讓我務必盯着你休息別亂動。我說你怎麼賽後溜那麼快,合着是怕被我抓去醫院啊?”
“你好好在家養着,聽見沒?” 王教練語氣嚴肅起來,“後面幾場你別想了!球隊再缺人,也不能拿你的腳踝開玩笑!張浩那小子,惡意犯規,隊內禁賽,你也給我安分點!給我滿血回來!就這樣!”
教練掛了電話,顧拾年還握着手機,保持着石化狀態,信息量太大,他得捋捋:
1. 綿綿姐知道了他受傷(陳海告密)。
2. 綿綿姐知道了他高一骨裂(陳海這個大喇叭!)。
3. 綿綿姐不知道從哪搞到了教練的電話(大概率也是陳海“賣”的!)。
4. 綿綿姐直接“冒充”他姐,精準“告狀”,成功讓他喜提強制休假套餐!
好你個陳海!顧拾年咬牙切齒,恨不得立刻打電話過去把陳海噴成篩子!這兄弟當的,簡直是敵方派來的臥底!
他立刻點開陳海的微信,手指快把屏幕戳穿:
【顧拾年】:“陳海!你個賣友求榮的狗東西!是不是你把老子腳傷的事全捅給綿綿姐了?!還特麼把教練電話也給了?!你等着!老子腿好了第一個刀了你!”
【陳海】幾乎是秒回:“顧哥!冤枉啊!天地良心!我就昨天在語音裏提了一嘴,我發誓!綿綿姐問我你是不是舊傷復發,我就嗯了一聲……至於教練電話……呃……綿綿姐問我能不能給她,我就給了……我哪知道她是去告狀啊!”
“【裂開.jpg】”
顧拾年看着陳海的辯解,半信半疑。綿綿姐怎麼知道他曾經骨裂的?難道真是從陳海那聲“嗯”裏推測的?這推理能力也太強了吧?福爾摩斯?
他煩躁地抓了抓頭發。算了,事已至此,再噴陳海也改變不了他被迫“躺贏”的事實。他惡狠狠地打字:
【顧拾年】:“【刀.jpg】 滾!再有下次,兄弟沒得做!【微笑】”
【陳海】:“【瑟瑟發抖.jpg】 不敢了不敢了!顧哥息怒!好好養傷!兄弟們替你負重前行!”
接下來的日子,顧拾年成了徹底的“閒人”。球場是別想了,連日常走路都一瘸一拐。他老老實實遵醫囑,按時噴藥,把重心完全放在了學習上。
走廊裏,偶爾會和白楚楚迎面遇上。她看到他拄着拐杖,腳步會微微一頓,目光在他打着繃帶的腳踝上飛快地掠過,眼神裏似乎閃過一絲極其復雜的情緒——也許是驚訝,也許是別的什麼,但轉瞬即逝,快得讓顧拾年無法捕捉。下一秒,她便恢復了那種慣常的、帶着距離感的平靜表情,目不斜視地與他擦肩而過,仿佛他只是空氣裏一粒無關緊要的塵埃。
顧拾年對此早已習慣,只專注於自己腳下的路。
至於球賽,一中打得磕磕絆絆,勝率不到五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