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祈晏察覺懷中人一顫,眼底暗芒一閃而逝。
果然,和前世一樣。
蓁蓁最喜歡這裏了。
過於親密的接觸,讓姜舒禾瞬間從驚愕中回過神,幾乎是本能地開始掙扎。
謝祈晏察覺她的抗拒,大手陷入腰間軟肉,絲綢衣裙被攥出凌亂的褶皺。
他借着力道,順勢將她從懷中穩穩推站起來,動作幹脆利落,好似剛才的一切都只是意外。
“表妹小心些。”
姜舒禾踉蹌着向前邁了兩步,想要離開,走了幾步又轉過身,匆匆一福。
“我先回去了。”
不等回應,裙裾拂過門檻。
望着倉皇消失的碧色身影,謝祈晏向後靠入椅背,掌心攤開,不知何時多了一方素雅的淺青色軟帕。
材質細膩,角落處用同色絲線繡着兩個小巧秀氣的字。
“蓁蓁”。
指腹反復摩挲着凸起的繡紋,低沉的嗓音在書房裏響起,帶着寵溺偏執:“抓到你了,蓁蓁。”
他將帕子湊近鼻尖,深深吸氣。
上面殘留的清淺馨香,如同最致命的蠱毒,瞬間充盈他的肺腑。
他閉上眼,近乎虔誠地低下頭,薄唇帶着滾燙的溫度,輕輕印在軟帕之上。
仿佛透過柔軟的織物,便能親吻到剛剛逃離的少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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攬月跟着自家小姐一路急匆匆回到院子裏,見她臉色微白,氣息不穩,不禁擔憂問:“小姐怎麼了?”
姜舒禾坐在窗邊繡榻上,倒了杯微涼的茶水,一飲而盡,才勉強壓下心頭的悸動。
“無事,只是走得急了些。”
攬月沒當回事,轉而收拾起書案上攤開的醫書,絮叨着:“天色都暗透了,對着燭火看書最是傷眼,小姐還是明日再看吧。”
她收拾妥當,見自家小姐望着窗外出神,連喚了兩聲。
姜舒禾回過神,眼底還殘留着未散盡的恍惚:“你方才說什麼?”
攬月又重復了一遍,仔細端詳着她的神色:“小姐是不是有什麼心事?怎麼瞧着魂不守舍的?”
姜舒禾移開目光,隨手理了理衣袖,尋了個借口回着。
腦海裏浮現那雙審視的漆眸。
冰冷,銳利,仿佛能洞悉一切,又好似在何處見過。
她下意識去摸腰間的帕子,卻摸了個空,心下微微一沉。
帕子何時不見了?
是落在書房,還是路上?
雖不是什麼名貴之物,但畢竟是貼身私物,若是被有心人拾去,難免徒生事端。
她吩咐攬月:“我的帕子不知落在何處了,許是方才回來的路上掉的。你提着燈,沿着咱們剛才走過的路仔細找找看。”
攬月應了聲,提了盞小巧的羊角燈出去。
姜舒禾獨自留在房中。
靜下心來抄寫經文。
將近過了大半個時辰,攬月卻遲遲未歸。
從這裏到聽鬆苑,來回兩趟綽綽有餘。攬月素來機靈,絕不會爲了一方帕子搜尋至今。
她放下筆,蹙眉思索片刻,取了一盞更明亮的燈籠,罩上防風的紗罩,提着出了院子。
夜色深沉,府中各處都已熄燈歇下,只有巡夜婆子偶爾走過的腳步聲。
她先沿着剛才回來的主路仔細尋了一遍,並未瞧見人影。猶豫了一下,轉向一條較爲偏僻的近道小路。
走到一處廢棄柴房的拐角,忽然聽到裏面傳來細微的嗚咽與掙扎聲。
門縫裏透出微弱的光亮。
她心頭一緊,屏息細聽,壓抑的哭泣聲分明就是攬月。
她猛地推開虛掩的柴房門。
柴房光線昏暗,一個身材粗壯、滿身酒氣的小廝正將攬月死死按在斑駁的土牆上,一手捂住她的嘴,另一只手想要撕扯她的衣襟。
攬月發髻散亂,雙目圓瞪,滿臉淚痕。
姜舒禾厲聲喝道:“住手!”
一個箭步沖上前,試圖從後面抓住小廝的胳膊將人拉開。
醉酒的小廝被驚動,不耐煩回過頭,渾濁的眼睛裏布滿血絲,根本看不清來人是誰,只覺得有人打擾了他的好事,借着酒勁勃然大怒,猛地一甩胳膊。
姜舒禾只覺得一股蠻力襲來,整個人被甩在地上,後背撞在堆放的雜物,一陣生疼。
燈籠脫手滾落在地,光線瞬間黯淡下去。
“小姐!”攬月哭喊得厲害,掙扎也更劇烈,卻被小廝掐住脖子,幾乎喘不過氣。
姜舒禾站起身,抽出發間素釵,趁小廝不注意,猛地插入他頸間。
小廝痛得捂着滲血的肩頸,剛側過頭,腹部便被人踹了一腳。
力道雖輕,但他整個人醉醺醺的,加上重心不穩,直接摔倒在地。
姜舒禾見狀,立刻抓住攬月的胳膊,提起地上燈籠,徑直沖出柴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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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房裏,謝祈晏正對着卷宗凝神,江斂悄無聲息入內,低聲道:“大人,方才似乎瞧見表姑娘在院外徘徊。”
謝祈晏抬頭:“她人呢?”
江斂垂首回稟:“屬下只是遠遠瞥見身影,待要細看,人已不見了。許是表姑娘只是路過,亦或者有別的事要忙吧。”
他覺得自家大人對姜姑娘有些不同,才想着說上一嘴。
謝祈晏聞聲,眉頭一蹙。
聽鬆苑在府中東側,獨占一隅,背靠園林,是府中最爲幽深僻靜之地。尋常仆役未經傳喚絕不敢近前,各房女眷更無理由踏足此地方向。
她的出現,絕非偶然。
他霍然起身,踏出書房。
院外夜色如墨,初春的寒風裹挾着溼意拂過庭院,廊下燈籠在風中搖曳,將影子拉得頎長又孤峭。
四周萬籟俱寂,不見人影。
正凝神間,耳邊陡然傳來細微聲響,二人順聲拐過廊角,視線盡頭,恰見兩道身影消失在廊頭。
他眸色一沉,直接踏入敞開門的柴房,渾濁的酒氣與血腥味彌漫開來。
昏暗的光線下,小廝倒在地上,雙手鮮血淋漓地捂着肩頸處,正試圖掙扎爬起,含糊咒罵。
他掃過狼藉地面,倏然定格在草屑中的淺色香囊上。素錦爲底,銀絲繡着幾莖風骨清絕的瘦竹。
彎身撿起,攥進手心。
戾氣瞬間爆裂。
猛起一腳,直接將小廝踹撞在土牆上。
人剛落地,靴底碾上他胸膛,骨裂之聲微不可聞。
他俯身,陰影將對方完全籠罩,聲音陰沉冷冽:“你碰她了?”
小廝酒意駭醒,對上毫無溫度的眸子,魂飛魄散:“大公子,饒命……”
謝祈晏伸手。
江斂無聲遞上匕首。
刃光森寒,映出他眼底翻涌的殺意:“哪只手?”
小廝涕淚橫流,只剩求饒。
謝祈晏漆眸更冷,點了他啞穴,將哀嚎堵回喉嚨。
下一瞬,刀光閃過。
匕首精準刺入腕部。
一挑一割,筋絡應聲而斷。
小廝渾身劇顫,面目扭曲,卻發不出一絲聲音,渾身被冷汗浸透,在地上蜷縮成團。
謝祈晏漠然起身,扯出帕子擦拭指尖血點。隨後,帕子輕飄飄落下,蓋住小廝痛苦猙獰的臉上。
他冷硬丟下兩字:“燒了。”
江斂得令,火折子劃過暗夜,落在潮溼柴堆上。火焰先是遲疑一舔,隨即轟然竄起。
灼熱的氣浪撲面而來,映亮謝祈晏毫無波瀾的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