峰會第二天,議程依舊緊湊。或許是前一天應對各方目光耗費了太多心神,又或許是S市溼冷的天氣作祟,沈言飛在清晨醒來時,感到一陣輕微的頭痛和喉嚨幹澀。他下意識地摸了摸自己的額頭,溫度似乎有些偏高。
他皺了皺眉,不想因爲這點小事影響今天的行程,更不想讓傅晏辭分心。於是,他像往常一樣起身洗漱,換好西裝,努力讓自己看起來精神奕奕。
然而,當他走出臥室,正在客廳系袖扣的傅晏辭卻立刻抬起了頭,目光敏銳地落在他臉上。
“不舒服?”傅晏辭放下手臂,幾步走到他面前,眉頭微蹙。他的觀察力總是如此驚人。
沈言飛下意識地想否認,但在傅晏辭那雙仿佛能洞悉一切的黑眸注視下,謊話到了嘴邊又咽了回去。他微微垂下眼睫,低聲道:“可能有點着涼,沒關系,不影響。”
傅晏辭沒有說話,直接伸出手,溫熱幹燥的掌心覆上他的額頭。那觸感讓沈言飛微微一顫。
“有點低燒。”傅晏辭的語氣肯定,帶着不容置疑的結論。他收回手,看着沈言飛略顯蒼白的臉色,沉聲道,“今天的會議你不用去了,在酒店休息。”
“不行,”沈言飛立刻反對,語氣有些急切,“今天下午有您和科訊集團的專場會談,資料都在我這裏,流程也需要我跟進……”
“資料發給我,流程陳默可以接手。”傅晏辭打斷他,語氣是不容反駁的強勢,“你留在酒店。”
他的決定幹脆利落,沒有任何商量的餘地。沈言飛張了張嘴,還想再說什麼,但對上傅晏辭那雙帶着明顯不悅和……一絲擔憂?的眼睛,最終還是妥協了。他知道,傅晏辭決定的事情,很難改變,尤其是涉及他身體狀況的時候。
“好吧,”他低聲應下,“我把資料整理好發給您和陳助理。”
早餐時,傅晏辭明顯比平時沉默,時不時就看沈言飛一眼,仿佛在確認他的狀態。他甚至難得地主動給沈言飛盛了一碗熱粥,推到他面前:“多喝點。”
這略顯笨拙的體貼讓沈言飛心頭一暖,順從地小口喝了起來。
出發前,傅晏辭站在玄關,最後檢查了一下領帶,目光再次投向沈言飛:“已經聯系了酒店醫生,待會兒會過來看看。不舒服就立刻打電話給我。”
他的語氣依舊平淡,但那份細致的安排卻透露出明顯的關心。
“我知道了,傅總您快去吧,別遲到了。”沈言飛催促道,心裏卻因爲這份牽掛而泛起細微的甜意。
傅晏辭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這才轉身離開。
套房的門輕輕合上,偌大的空間裏只剩下沈言飛一個人,瞬間安靜下來。他走到落地窗前,看着樓下傅晏辭的座駕駛離,這才放任自己流露出些許疲憊,揉了揉發脹的太陽穴。
低燒帶來的暈眩感確實不容忽視。他回到臥室,重新躺回床上,被褥間還殘留着傅晏辭身上清冽的雪鬆氣息,莫名地讓他感到安心。
酒店醫生很快過來,檢查後確認是普通風寒引起的低燒,開了些藥,囑咐他多休息、多喝水。
送走醫生,沈言飛吃了藥,又昏昏沉沉地睡了過去。
這一覺睡得並不踏實,時醒時睡,夢境支離破碎。半夢半醒間,他總覺得身邊空落落的,仿佛缺了點什麼,一種難以言喻的不安縈繞在心頭。他下意識地往身側的位置靠攏,尋找着那令人安心的氣息來源,卻只觸到一片微涼。
原來,在不知不覺中,他竟然已經如此依賴傅晏辭的存在。不僅僅是生理上對標記Alpha信息素的依賴,更是心理上對那份陪伴和安全感的上癮。
不知過了多久,他被一陣隱約的門鈴聲吵醒。掙扎着起身,頭重腳輕地走到門口,透過貓眼看到是酒店服務生,推着餐車。
打開門,服務生恭敬地說:“傅太太,這是傅先生吩咐爲您準備的午餐和一些水果。”
沈言飛道了謝,讓服務生將餐車推進來。餐食很清淡,是適合病人吃的粥品和小菜,旁邊還放着一盤切好的、水靈靈的梨子。
看着這些,沈言飛怔怔地站在原地,心裏像是被什麼東西塞得滿滿的,酸澀又溫暖。傅晏辭那樣一個專注於大局的人,竟然連這種小事都替他考慮到了。
他沒什麼胃口,但還是強迫自己吃了一些。或許是藥物起了作用,又或許是休息了一段時間,下午感覺精神好了不少,低燒也退了。
他拿起平板電腦,想處理一些工作郵件,卻發現傅晏辭已經將下午會談可能需要用到的所有資料,都分門別類地整理好,並標注了重點發給了他。甚至,陳默還每隔一段時間就會發信息過來,簡短匯報一下會議進展,仿佛知道他肯定會惦記。
這種被無聲理解和細心照顧的感覺,讓沈言飛的心柔軟得一塌糊塗。
傍晚時分,天色漸暗,華燈初上。沈言飛正靠在沙發上回復郵件,套房的門鎖傳來“嘀”的一聲輕響。
他抬起頭,看到傅晏辭推門走了進來。男人臉上帶着一絲高強度工作後的疲憊,但眼神依舊銳利。他脫下西裝外套隨手搭在沙發背上,鬆了鬆領帶,目光第一時間就精準地落在了沈言飛身上。
“感覺怎麼樣?”他一邊問,一邊很自然地走到沈言飛身邊坐下,伸手再次探向他的額頭。
微涼的指尖觸碰到皮膚,沈言飛的心跳漏了一拍。他沒有躲閃,任由他確認。
“燒已經退了,好多了。”他如實回答,聲音還帶着一點病後的沙啞。
傅晏辭的眉頭這才舒展開來,似乎鬆了口氣。“嗯。”他應了一聲,視線掃過茶幾上幾乎沒怎麼動過的午餐,“沒胃口?”
“下午好點了,吃了一些。”沈言飛解釋道,看着他眉宇間的倦色,忍不住問,“您呢?會談順利嗎?累不累?”
一連串的問題問出口,沈言飛才意識到自己似乎有些過於關切了,耳根微微發熱。
傅晏辭深邃的目光看着他,沒有立刻回答。他忽然伸出手,不是探體溫,而是輕輕握住了沈言飛放在膝蓋上的手。
“不累。”他低聲說,指腹無意識地摩挲着沈言飛無名指上的戒指,“看到你好多了,就不累。”
他的聲音低沉而平緩,沒有任何華麗的辭藻,卻像是一塊投入心湖的石子,在沈言飛心底激蕩開層層漣漪。
沈言飛怔怔地看着他,看着他那雙映着窗外霓虹、顯得比平時更加深邃動人的眼眸,看着他臉上那毫不掩飾的、純粹的關心和……或許連他自己都未曾察覺的放鬆。
這一刻,所有的言語都顯得蒼白。
他反手,輕輕回握住傅晏辭的手,指尖傳遞着微弱的、卻清晰的溫度。
“嗯。”他低下頭,輕聲應道,嘴角卻不受控制地微微揚起。
窗外,S市的夜景璀璨奪目,如同散落的星河。而套房裏沒有開主燈,只有幾盞壁燈散發着柔和的光暈,將兩人的身影籠罩在一片靜謐溫暖之中。
沒有更多的交流,只是靜靜地坐在一起,手牽着手。
沈言飛忽然覺得,生病似乎也不是一件完全糟糕的事情。它讓他更清晰地看到了傅晏辭冷靜外表下的細心與體貼,也讓他更真切地感受到了自己在這段關系裏,並非單向的依附。
他也在被需要着,被關心着,被一種無聲而強大的力量,小心翼翼地珍視着。
這份無聲的依賴,如同藤蔓,在心底悄然生長,纏繞得越來越緊,也越來越牢固。
他知道,峰會即將結束,他們很快會返回A市,回到那個充滿工作和瑣碎的日常。但經過這兩天,有些東西已經不一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