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微推開才發現他眼底有明顯的黑眼圈,眼下的青色像暈開的墨,下巴上還冒出了一層淡淡的胡茬,褪去了往日的清爽,多了幾分狼狽。
他抬起頭看向她,眼神復雜得像揉碎的星光,有愧疚,有不舍,還有一種林微看不懂的掙扎,像被什麼東西緊緊困住,無法掙脫。
“我媽…… 對不起,我代我媽向你道歉。” 江辰率先打破沉默,聲音沙啞得像被砂紙磨過,沒有了往日的清朗。
林微輕輕點了點頭,沒有說話。
她怕一開口,就會泄露心底的顫抖,怕那些壓抑的情緒會像洪水一樣洶涌而出。
江辰看着她沉默的模樣,重重地嘆了口氣,雙手煩躁地抓了抓頭發。
“對不起,微兒,我……”
他想說 “我沒保護好你”,想說 “我和我媽吵了很久”,
可話到嘴邊,卻只剩零碎的道歉,蒼白又無力。
“不用說對不起。” 林微打斷他,聲音很輕,卻努力保持着平靜,像在掩飾什麼,
“我知道,你也很爲難。一邊是父母,一邊是我。”
她說得坦然,心裏卻像被針扎着,每一個字都帶着疼 。
看着林微故作平靜的側臉,江辰的心髒像被一只手緊緊攥住,疼得喘不過氣。
他知道,這份平靜背後,藏着多少他看不見的委屈與掙扎。
“微兒。”
他往前湊了湊,聲音裏滿是卸下所有僞裝的無力,像個迷路的孩子,
“對不起,我不知道我媽會來找你…… ”
最後幾個字,他說得極輕,卻像冰錐一樣,狠狠扎進林微的心裏。
她看着江辰眼底的紅血絲,看着他因爲焦慮而緊繃的下頜線,突然想起高中時,那時他站在講台上,陽光鍍在他身上,笑容張揚又耀眼。
怎麼也想不到,他會在她面前露出這樣狼狽又無助的模樣。
她的心髒,在這一刻,徹底涼了下去,像被扔進了寒冬的冰湖,連最後一點溫度都消失殆盡。
“所以,你的決定是?” 林微的聲音很輕,輕得像一陣風,每一個字都像是從喉嚨裏擠出來,帶着血腥味的疼。
江辰猛地抬起頭,痛苦地看着她,眼神裏的掙扎像翻涌的潮水,幾乎要將他淹沒。
“微兒,我……” 他張了張嘴,想說 “我不想分手”,想說 “我會保護你”,卻又被現實的重量壓得說不出口。
沉默了幾秒,他才艱難地開口,語氣裏帶着懇求:
“你再給我一些時間,好不好?我會繼續說服他們的,等我研究生畢業,我們就結婚,我一定會讓他們接受你,你相信我,好不好?”
“你確定,等你研究生畢業,就能說服他們嗎?”
林微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問,聲音裏沒有憤怒,只有一片死寂的平靜,
“如果到時候,你爸媽還是不同意,你會不顧他們的反對,和我結婚嗎?”
“微兒,我……”
江辰被問住了,張了張嘴,卻發現自己什麼也說不出來。
他第一次痛恨自己的懦弱,痛恨自己不能像個真正的男人一樣,爲她撐起一片天。
“別說了。”
林微突然抬起頭,打斷了他的猶豫,努力擠出一個微笑,可那笑容比哭還難看,眼角的淚卻像斷了線的珠子,不受控制地往下掉,
“江辰,我們分手吧。”
這四個字,她說得異常平靜,卻像是用盡了她全身的力氣,說完之後,她感覺自己的身體都空了,像被抽走了所有的骨頭,連坐直的力氣都沒有。
江辰愣住了,像是沒聽懂她的話,過了幾秒,他才反應過來,心髒像是被刀割一樣疼,疼得他幾乎要窒息。
他猛地伸出手,一把將林微緊緊抱在懷裏,力道大得像要把她揉進自己的骨血裏:“不,林微,不要說分手!再給我點時間好不好?我知道這樣說很自私,可是我還是想你能給我時間去說服我爸媽!”
他的下巴抵在她的發頂,淚水浸溼了她的頭發,帶着滾燙的溫度。
“我們已經相戀這麼久了,從高中到現在,你怎麼能說分手就分手?”
他抱着她,像抱着最後一根救命稻草,語氣裏滿是懇求,“不要輕易放棄我,好不好?別和我分手,再給我點時間,我一定會努力說服他們的,我一定會讓我們有未來的!”
林微用力把江辰推了出去。
江辰離開後,那聲沉重的關門聲,像最後的判決,久久不散。她維持着那個被他擁抱過的姿勢,站在原地,仿佛一尊被抽走了靈魂的雕像。空氣中似乎還殘留着他身上淡淡的、帶着陽光和絕望的氣息。
幾分鍾,或者更久,她終於動了。不是嚎啕大哭,而是一種極致的麻木。她慢慢地、機械地走到書桌前,目光落在那個裝着他們所有回憶的盒子上。
她打開盒子,一樣一樣地拿出來:那張他畫的歪扭小貓草稿紙,一起看電影的票根,他送她的第一個小掛件,還有那張在競賽獲獎後,在櫻花樹下,周敏偷偷爲他們抓拍的合影——照片上,他和她的肩膀微微靠着,眼底都帶着光,笑容真實而溫暖。
每一件物品,都像一把鈍刀,在她早已千瘡百孔的心上反復切割。沒有眼淚,只是胸口堵得發慌,幾乎無法呼吸。
她拿起那個盒子,走到客廳,打開垃圾桶的蓋子。只要鬆手,這一切就結束了。那些甜蜜的、心動的、煎熬的、等待的日夜,都可以被當作一場夢,徹底丟棄。
手指僵硬,微微顫抖。那個“鬆手”的動作,卻重若千鈞。
最終,她還是沒能鬆開。她像被燙到一樣猛地縮回手,將盒子緊緊抱在懷裏,踉蹌着跌坐在冰冷的地板上。這一刻,所有的堤壩徹底崩潰。
不是啜泣,而是壓抑到了極致後,從喉嚨深處迸發出來的、絕望而痛苦的嗚咽。眼淚像決堤的洪水,洶涌而出,迅速浸溼了她的衣襟和懷中的盒子。
她蜷縮起身體,將臉埋在膝蓋裏,肩膀劇烈地顫抖着。原來極致的悲傷,是發不出太大聲音的,只能像受傷的小獸,在無人的角落獨自舔舐鮮血淋漓的傷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