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燭燃了徹夜,流下蜿蜒的燭淚,終於在晨曦微露時,耗盡最後一絲光亮,悄然熄滅。
第一縷天光透過窗櫺上貼着的大紅喜字,朦朦朧朧地灑入新房,驅散了滿室的曖昧與昏暗。
宋桃是在一陣酸軟與陌生的悸動中醒來的。
意識回籠的瞬間,昨夜那些羞人的、熾熱的、纏綿的畫面便如同潮水般涌入腦海,讓她臉頰瞬間燒燙起來,連耳根都紅透了。
她小心翼翼地動了動身子,渾身像是被拆開重組過一般,無處不酸軟,尤其是腿心處,那隱秘的脹痛感提醒着她,她已經從一個少女,真真正正地成爲了他的妻。
她側過頭,映入眼簾的,是裴風沉睡的側顏。
他面朝着她,呼吸均勻綿長,平日裏那雙總是過於沉靜甚至帶着疏離冷意的眸子此刻緊閉着,長而濃密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淡淡的陰影。
晨光勾勒出他挺直的鼻梁和略顯單薄卻線條優美的唇瓣,褪去了清醒時的凌厲與深邃,此刻的他,竟顯出幾分難得的柔和與無害。
宋桃看得有些癡了。
這是她的夫君。
從今往後,名正言順,朝夕相對。
她忍不住悄悄伸出手指,極輕極輕地,想要觸碰一下他近在咫尺的眉眼。
指尖即將觸碰到他肌膚的刹那,卻又像被燙到般縮了回來,只是屏住呼吸,貪婪地用目光描摹着他的輪廓。
就在這時,裴風濃密的睫毛顫了顫,緩緩睜開了眼睛。
那雙墨黑的眸子初醒時帶着一絲茫然的霧氣,但在對上她帶着羞怯與迷戀的目光時,瞬間恢復了清明,甚至比往日更深沉了幾分,裏面清晰地映出她披散着長發、衣衫不整的慵懶模樣。
宋桃被他看得無所遁形,驚呼一聲,下意識地想拉起錦被遮住自己,卻被他先一步攬住了腰肢,帶入一個溫暖而堅實的懷抱。
“躲什麼?”他剛醒的聲音帶着性感的沙啞,在她耳邊響起,溫熱的氣息拂過她敏感的耳廓。
宋桃渾身一僵,整個人埋在他懷裏,一動不敢動,只覺得被他觸碰到的肌膚都像是要燒起來。
“沒……沒有……”她聲如蚊蚋,羞得連腳趾都蜷縮起來。
裴風低低地笑了一聲,胸膛傳來輕微的震動。
他收緊了手臂,讓她更緊密地貼合着自己,下頜輕輕蹭着她柔軟的發頂,嗅着她發間混合着昨夜曖昧氣息的淡淡馨香。
兩人就這樣靜靜相擁,誰也沒有再說話。
晨曦一點點變得明亮,將新房內大紅的裝飾映照得愈發喜慶溫暖。
空氣中似乎還殘留着昨夜歡愛後的靡靡之氣,混合着棗、生、桂、子的甜香,構成一種旖旎而安寧的氛圍。
過了許久,直到外面傳來丫鬟小心翼翼的走動聲和準備熱水的聲響,裴風才鬆開她一些,低聲道:“該起身了。”
按照禮數,新婦今日需向公婆敬茶。
雖然裴風並無父母在此,但宋父宋母便是高堂。
宋桃紅着臉點了點頭,掙扎着想要坐起身,卻因身體的酸軟而輕哼了一聲,險些又跌回去。
裴風伸手扶住她,看着她蹙眉隱忍的模樣,眸色暗了暗,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憐惜與饜足。
他起身,先自己披上外袍,然後拿起她散落在床腳的寢衣,動作雖算不上熟練,卻極其自然地幫她穿上。
他的指尖偶爾劃過她裸露的肌膚,帶來一陣細微的戰栗。
宋桃羞得不敢抬頭,只能任由他擺布,心裏卻像是打翻了蜜罐,甜得發膩。
待到兩人都穿戴整齊,洗漱完畢,天色已經大亮。
打開房門,早已等候在外的丫鬟們魚貫而入,伺候梳妝。
看到新房內的情形,以及宋桃那眉眼間掩不住的春色與嬌羞,還有裴風雖依舊沉默,卻明顯比往日多了幾分柔和的氣息,幾個大丫鬟都心照不宣地抿嘴偷笑,手腳更是麻利了幾分。
來到前廳,宋父宋母早已端坐在上首,臉上是掩不住的欣慰和喜悅。
宋桃在裴風的陪同下,上前,恭恭敬敬地跪下,從丫鬟手中接過茶盞,雙手奉給宋父:“爹爹,請用茶。”
宋父接過,喝了一口,笑着說了幾句吉利話,遞上一個厚厚的紅封。
接着又敬宋母。
宋母看着女兒以及站在她身邊氣度沉穩的女婿,眼圈微紅,連聲道好,也給了紅封,又拉着宋桃的手細細叮囑了許多爲人妻的道理,雖瑣碎,卻滿是慈母心腸。
敬茶禮成,一家人一同用了早膳。
席間,宋父宋母對裴風的態度愈發親近自然,儼然已將他視作自家子侄。
裴風雖話不多,但禮數周全,對二老也頗爲敬重,氣氛融洽溫馨。
用過早膳,裴風對宋父道:“嶽父大人,小婿既已與桃桃成婚,便不再是客。家中鋪面事務,若有需要小婿分擔之處,但請吩咐。”
宋父聞言,先是一愣,隨即大喜過望。
他早就看出裴風能力不凡,之前鋪子出事便可見一斑,只是礙於他客居養傷,不便開口。
如今裴風主動提出,他自然是求之不得。
“好好好!”宋父連連點頭,“賢婿有心了!正好近日有一批從江南來的新貨要到,賬目和交接頗爲繁雜,便有勞賢婿多多費心了!”
裴風頷首:“分內之事。”
看着裴風與父親交談時那沉穩從容的氣度,宋桃坐在一旁,心裏像是被暖陽烘烤着,滿滿的皆是幸福與驕傲。
她的夫君,不僅模樣好,待她好,還能爲家裏分憂解難!
菩薩待她,真是厚愛無比!
接下來的日子,便如同浸在了蜜糖裏。
裴風開始每日與宋父一同去鋪子裏打理生意。
他雖失憶,但那些處理事務、審閱賬目、權衡利弊的能力仿佛與生俱來,不過短短數日,便將鋪子裏積壓的一些瑣事處理得井井有條,甚至提出了幾項改進的建議,讓宋父贊嘆不已,直呼撿到了寶。
而宋桃,則真正過上了她向往的與夫君朝夕相處的日子。
白日裏,裴風去鋪子,她便在家中跟着母親學習管理中饋,或是繼續興致勃勃地繡着她的鴛鴦枕套、並蒂蓮帕子,將新房一點點填充上屬於他們兩人的印記。
偶爾,她也會帶着丫鬟,提着食盒,去鋪子裏給裴風和父親送些她親手做的點心湯水。
每當她出現在鋪子門口,裴風無論多忙,總會抬起頭,目光穿過算盤和賬冊,精準地落在她身上。
那目光依舊沉靜,卻帶着只有她才能讀懂的、細微的暖意。
有時,他會放下手中的事,走到她面前,接過食盒,低聲問一句:“怎麼過來了?”
語氣裏聽不出太多情緒,但宋桃就是能感覺到,他是歡喜的。
傍晚,裴風歸家,兩人一同陪宋父宋母用晚膳。
膳後,或是陪二老說說話,或是回到他們自己的新房。
新房裏,紅燭常明。
比起初夜的疼痛與生澀,後來的親密漸漸變得水到渠成,甚至食髓知味。
裴風依舊不是個多話的人,但在床笫之間,他卻像是換了一個人。
他的吻,他的撫觸,依舊帶着他獨有的、不容置疑的強勢,卻也多了無盡的耐心與探索,總能輕易點燃宋桃青澀的身體,帶領她領略那極致的歡愉。
宋桃也從最初的羞怯被動,漸漸變得大膽起來。
她會在他專注於賬本時,從身後輕輕抱住他,將臉頰貼在他寬闊的背上;會在夜裏,主動鑽進他懷裏,尋找最舒適的位置;甚至在他情動時,生澀地回應他的親吻,換來他更深的索取。
每一次親密過後,裴風總會將她緊緊擁在懷裏。
宋桃則像只饜足的貓兒,蜷縮在他懷中,聽着他沉穩的心跳,覺得人生圓滿,莫過於此。
這一夜,雲雨初歇。
宋桃渾身酥軟地趴在裴風胸前,指尖無意識地在他緊實的胸膛上畫着圈圈。
空氣中彌漫着情欲過後特有的慵懶氣息。
“夫君,”她聲音帶着事後的軟糯,忽然想起白日裏聽到的閒話,“今日我去鋪子,聽街口的王嬸說,過幾日城外有廟會,可熱鬧了,我們一起去看看,好不好?”
她仰起頭,眼睛在黑暗中亮晶晶的,充滿了期待。
成婚後,她越發喜歡與他一同出現在人前,喜歡那種他是她的的昭告天下的感覺。
裴風撫着她光滑背脊的手微微一頓。
廟會?人多眼雜,喧鬧擁擠。
若是以前,他定會毫不猶豫地拒絕。
但此刻,聽着她軟語央求,感受着她貼靠着自己的溫暖身軀,那拒絕的話在唇邊轉了轉,終究沒有說出口。
“好。”他低聲應允。
宋桃立刻笑逐顏開,湊上去在他唇角親了一下:“夫君最好了!”
看着她毫無陰霾的笑容,裴風心中微軟,環着她的手臂又收緊了些。
他將下巴抵在她發頂,眸色在黑暗中卻漸漸沉凝起來。
這樣平靜安寧的日子,如同偷來的時光,美好得令人心醉。
他低頭,看着懷中已然熟睡的宋桃,眼神復雜。
他貪戀這份溫暖與安寧,貪戀她毫無保留的愛意與依賴。
他必須更快地查明身份。
只有這樣,當風雨來臨之時,他才能有足夠的能力,護她周全,護這方承載了他全部溫暖的家園,周全。
夜色深沉,萬籟俱寂。
新房的紅燭早已換過新的,繼續燃燒着,映照着賬內相擁而眠的兩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