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明遠看了眼，前面站着滿嘴豬糞，渾身臭氣熏天的男子，死死的盯着顧玖，像是要用眼睛把她看戳個洞似的。
“他爹？親爹？”金掌櫃看着眼前身上只穿着一件破布衫的男子，不確定地看向顧玖。
“對呀！你兒子的親爹，十五年前玉樓戲班子的台柱子唐文秋！”
“那個唱青衣的白面書生？唐文秋，我記得呢，他可是我那表妹曾經絕食了三天，一心要私奔的心上人呢！”金掌櫃一聽這名字，恍然大悟道。
顧玖眉頭輕揚，緊捏着鼻子，嘴角輕笑道：“可不？現在還是清風館的頭牌呢！”
金掌櫃震驚道：“清風館？”
顧玖正準備說話時，白芷上前搶了她的話頭，“清風館，是專門給達官貴人們提供孌童的地方，這位爺就是十五年前，初夜賣了兩千兩銀子的顏玉顏公子！”
平靜的解釋，卻震驚了在場所有人的目光。
“湘兒，這是怎麼回事？”方才還在罵罵咧咧的方蓮兒，看到眼前的兩個人，雖然她很關心自己的女兒，可是那濃重的撲鼻而來的屎臭味，熏得她捂鼻子都來不及，半天才掙扎着開口說了一句話。
和唐文秋一樣只穿着一身破布衫的秦湘，身體發抖着，嘴唇被凍得都青了。渾身糞便味，臉上還占着幾塊黃色地便便，一張嘴就是一股惡心味，熏得她半天說不出一句話。
何況，後面還有兩人死死地盯着她，她是不敢動也不敢說話，只能聽着別人對她的批鬥。
“譁啦……”
真是太臭了，金掌櫃的小廝從兩人頭上倒了一桶井水下去，也沒能沖刷掉半點的屎臭味。
直等到近十桶井水從兩人頭上沖下去，屎臭味淡了許多，他們才又開口說話了。
“想來這唐文秋，姨母不陌生吧！”金掌櫃惡狠狠地盯着方蓮兒，如果目光是一把劍，那麼方蓮兒此刻已經萬劍穿心了！
“你說什麼，我聽不懂。”白皙的面龐幹巴瘦，顴骨隆起很高，兩片薄薄的嘴唇被牙齒頂起來，方蓮兒眼神閃躲，還揉了揉自己鼻子，典型的撒謊行爲，既愚蠢又刻薄！
“你！”金掌櫃被氣得說不出來話來，手指直指着方蓮兒。
“你不懂，沒事，總有人會懂的。林掌櫃，要不要滴血驗親，看一下金明遠的親爹究竟是誰？”顧玖一臉篤定地看向林春生，淺笑吟吟，那梨渦中能剩二兩夕陽。
“驗！”從頭到尾一句話都沒有說的林春生，臉都被憋紅了，脖子和手都爆出了青筋，從嘴裏咬牙切齒地吐出這個字。
從現代穿到這本書中的顧玖明白：滴血驗親這種事，肯定是不科學的！
交叉凝血只是在同血型的情況下才有意義，並不能說明兩人有親屬關系，也不能說明兩人沒有親屬關系。
但是她看過某嬛傳呀，爲了避免這兩人的血不融合，她讓白芷給驗血的水中加了白礬。
溫太醫可是說過的，水中加入白礬，雖非親生父子也可相融！
秦湘一臉死灰的盯着衆人前面的那碗水，方蓮兒此刻也不說話，只是泱泱的坐在那裏。
林春生親自上手，用刀將金明遠的指頭割破，血直往碗裏流。同一時間，仆從將唐文秋的指頭戳破，往碗裏擠了幾滴。
除了顧玖，其餘人緊盯着這碗水，麥冬還自告奮勇地趴在碗邊看，眼睜睜地看着這兩人的血混合在一起，相互交融。
“姑娘，融了，融了！”
隨着麥冬的驚呼聲，衆人只聽到“嗵”什麼倒地的聲音。
定情一看，林春生竟然一腳把秦湘踹倒在地，還沒有等衆人反應過來，緊接着三個巴掌的響聲，響徹前院。
“賤人，你敢綠老子，老子今天非打死你不可！啪！賤人！啪……”
林春生第五個巴掌還沒有打下去，手在半空中就被言冰捉住了。
“你幹什麼？”
“打女人算什麼本事！”
“老子管教自己的女人，關你屁事！”林春生的話音剛落，囂張氣焰一下子就被“啊，啊……”的喊叫聲代替了。
言冰捏着他的右手腕，直接轉了個90度，疼得林春生直叫。
“女俠，饒命！我錯了，我錯了……”
蒼術看着林春生哇哇大叫的一幕，嘟囔道：“她怎麼回事，怎麼還同情起秦湘了？”
顧玖心裏也在犯嘀咕，雖說林春生這行爲明顯是在家暴，作爲女人，她也很看不慣。可是這是男尊女卑的古代，又事出有因，她即便看不慣，也不會出手制止。
這言冰是怎麼回事？她一個冷情冷心的人，怎麼會出手呢？一向熱心腸、樂善好施的麥冬都沒有上前呀！
“媳婦娶進門，不是讓你施展拳腳方便的！若有下次，我卸了你這條胳膊！”言冰冷若冰霜的留下這句話，便離開了，連招呼都沒有打。
顧玖還想問些什麼，白芷朝着她搖搖頭，用口型說了兩個字“隨她”，她就明白了。
看似冷情冷心的言冰，肯定有一段男女打架或者家暴方面的恩怨情仇的故事！
“算你命大！走！回家！”讓人沒想到的是林春生說完這話，就頭也不回地走了。
秦湘也頂着兩張腫臉離開了！
方蓮兒也屁顛屁顛地跟在後面走了！
這算怎麼回事？
一對奸夫淫婦，光打媳婦，不揍奸夫嗎？這綠帽子，林春生是心甘情願戴了嗎？
方蓮兒也這麼快離開，都不管金明遠了嗎！
留下這個奸生子，是任她們打殺的意思嗎！
陰沉着一張肥臉的金明遠，他眉頭緊鎖，目露凶光，臉色陰沉得令人有些害怕，不過顧玖怎麼可能會怕呢？照樣陰陽怪氣地朝着他說了一句：“金明遠，金大公子，你被拋棄了哦！”
“明遠，我養你十二年，不成想竟養成這個樣子。今日我便清理門戶，將你趕出金家，剔除族譜。當初你是光溜溜什麼也沒有帶，來的金府，今日，你就應光禿禿，什麼也不帶的離開金府。”
“娘，我錯了，我錯了！”金明遠聽到這話，瞬間跪下，連忙磕頭認錯。
只是，金掌櫃不爲所動，“這母子情份還值點錢，你身上這件衣服就請你了！起吧！別磕了，別讓你的血污了金府的地板！即日起，你便不是金家的人了，隨你以後姓唐、姓林、姓顏還是姓秦，現在，滾吧！”
“娘，娘，娘……”一向會審時度勢、見風使舵的金明遠，怎麼可能會乖乖地滾呢？
他連忙抱住金掌櫃的腳踝，涕淚漣漣，唉聲痛哭，一句比一句可憐，看起來淒慘無比。
“滾吧！”還是顧玖眼疾手快，直接讓剛剛盯着秦湘跟顏玉的那四個街頭混混，讓他們用麻繩將金明遠手腳捆了，然後將他一腳一腳地往出踢。
“還想娶我，你這只癩蛤蟆想吃天鵝肉，也得掂量掂量，自己有幾把鑰匙，您配嗎？本來還疑惑你怎麼這麼會演戲，原來是家學淵源呀！令尊這戲雖說沒有言傳身教，但是架不住這基因強大呀！”
“考功名，該不會還想着明年下場參加科舉考試，將來當個官看能不能翻盤一下？呵！金明遠，你徹底完了！本朝明令禁止：戲子之子不能參加科舉考試。寒窗苦讀十二年，你的前途……”
顧玖說到這裏，故意停頓了一下，身子微低，踩着金明遠的一片衣角，五指合攏，笑着繼續說：“砰”！煙消雲散了！”
顧玖說完，手帕輕揚了揚，示意他可以滾了。
這四個混混肯定會把剛剛發生的所有事，繪聲繪色地傳遍大街小巷。
不是散播流言，逼她訂親嗎？她便讓他體會一把，什麼叫偷雞不成蝕把米！
輿論的力量有多強大，就勞煩金明遠自己親身體驗一番了！
裸身事件的主人公都離開了，只剩一個直播吃豬屎的主人公之一顏玉，金掌櫃一臉疑惑叫了一聲：“唐文秋。”
“姐姐～”
“你叫我什麼？”
姐姐，還帶着顫音兒，金掌櫃聽到這兩個字，惡心得想吐。她表妹的奸夫竟然朝着她暗送秋波，還叫她姐姐。
沒有記錯的話，這唐文秋比她還大兩歲吧。
“姐姐～，你是湘兒的表姐，自然也是我的好姐姐。姐姐～，請問，玉兒可以走了嗎？”
唐文秋這一口含有女性婉轉尖細特征的聲音，還帶着酥麻的兒化音，眉目清秀、皮膚白皙，長相偏陰柔的男子，令在場的幾個婢女耳朵都染了一層晚霞般的紅暈。
金掌櫃被惡心的一句話都說不出來，只用力地擺擺手，讓他趕緊走！
這秦湘怎麼喜歡這種男人，這聲音的嬌嫩，跟女人有一拼。長得這麼陰柔，怕不是斷袖吧！
“好了，這些糟心事都解決了。金掌櫃，日後盡可高枕無憂。”顧玖上前輕輕握住金掌櫃的手，安慰道。
“多謝東家，日後我定當爲繡閣盡心盡力，全力以赴。”金掌櫃一臉堅定地承諾道。
“無妨，你先休息幾日，我也該回府了。”
東家一行人離開後，金掌櫃才想起，秦湘放火燒庫房的幕後黑手還沒有找到呢。
“白芷，你蒙面去一趟林府。有兩件事需要你辦：第一，問出庫房的幕後黑手；第二，這本書，從林春生嘴裏問出是誰給他送的！”
顧玖手裏捧着那一本從金善銀府中拿來的《奇花異草志》，臉色凝重，眉頭緊鎖吩咐道。
“姑娘，你不知道現在街上說的可玄乎了，金明遠不是秦湘偷人生的嗎？現在街上都在傳，林春生那兩個兒子，也都不是秦湘生的，說的有鼻子有眼的！”
“清風館還有人出來說，他跟顏玉一起伺候的秦湘呢……在說秦湘不守婦道，不懂禮義廉恥，有好幾個婦人提議秦湘應該浸豬籠呢！”
“大街小巷的人都在討論，女婿和嶽母搞到一起，妻子養小倌，竟然還生了個兒子。林府門口現在全部都是爛菜葉子、雞蛋液，還有扔豬牛糞的。這林家呀，算是完了！”
聽着麥冬絮絮叨叨的說着，顧玖內心五味陳雜的。
這個時代，對女性太苛刻了！
林春生好色成性，一妻四妾，還養了外室，別人只會誇他有本事，一個米糧掌櫃，內宅裏，比縣太爺的過得還滋潤。
若不是這次將他跟方蓮兒，他的嶽母綁到一起，只怕這場爭鬥，他勢必會毫發無損的度過。
反觀秦湘，女流之輩，只是對初戀男友念念不忘，暗渡陳倉了幾次，就被人說成這樣，浸豬籠，她們也想得出！
女人何苦爲難女人，提議秦湘該被浸豬籠的，全部都是女人。
“姑娘。”
幾人說話間，白芷已經回來了，身後竟然還跟着一個人。
顧玖示意麥冬她們下去，感慨道：“這麼快，半柱香的功夫都沒有吧！”
“姑娘……”
看着白芷欲言又止，唯唯諾諾的模樣，顧玖好奇地抬頭看向白芷身後一身黑色大氅，戴着帽子，一直低着頭的人。
還沒等她反應過來，眼前的男人左手上抬，取下黑色大氅，猛一抬頭，一張棱角分明熟悉的臉，就落在顧玖震驚的瞳孔中。
“小九兒。”
熟悉的稱呼，陌生的感官，顧玖只得扯出一個僵硬的笑容，福了福禮，笑着說道：“王爺，您怎麼會來？”
“聽說你不乖，本王特來看看。”
聽說，聽誰說的？
她身邊就兩個眼線，一個白芷，一個言冰，是她倆誰？
顧玖目光銳利地盯着白芷，牙齒咬得“咯咯”作響。
看着顧玖一臉正經生氣的模樣，辰王一雙狐狸眼彎了彎，左眼底下的淚痣顯得更迷人了。揉了揉顧玖的頭發，寵溺道：“逗你的！”
“饒城的遺孀們，明天就到甘縣了。我擔心你，所以來看看。”在小狐狸發脾氣之前，辰王趕緊收回了自己的手，一臉正色道。
“這麼快？”
“已經很慢了，遺孀中還混入了很多難民，人數有三千人左右……”
“這麼多？”
自從聽沈晚檸說會有遺孀來，顧玖便派凌華去查了查消息，不過五百人左右，她才安下心來，乍聽到3000人，她猛得驚呼道。
“彬州發大水，淹沒了許多莊稼和牲畜，現在難民都在一路向東走。流離失所、無家可歸的人很多，再被有心人一利用，自然更願意充當英傑的家屬們，混一口飯吃。”
大水，彬州大水，顧玖不知道想到了什麼，身子一歪，她努力想穩住身子，不知道怎的，雙腿竟然癱軟無力。
正當她以爲逃不過跟地面有個親密接觸時，一具溫暖的身子緊挨着她，牢牢的將她抱在了懷裏，四目相對，辰王英倫寡欲的一張臉，竟然令顧玖的臉不爭氣地紅了。
“小九兒，你臉紅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