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雅自十三歲那年被孟家收養,至今已經整整十三年。
她想,她這輩子恐怕到死,都沒有上孟家戶口本的資格。
寄人籬下這十三年,她謹小慎微,如履薄冰,卻依然未能得到孟家的善待。
也是,她母親做過的事,恐怕一輩子都不會得到孟家的寬宥。
而她則從母親那裏,繼承了孟家母子對她母親的仇恨。
就比如此時此刻——
“舒小姐,你有在聽我講話嗎?”
舒雅神思回歸,望向對面滔滔不絕自吹自擂已經整整二十分鍾的男人。
男人名叫錢進,現年42歲,闊臉豬鼻,膀大腰圓,鑲着一顆閃閃發光的大金門牙,大圓腦袋中間寸草不生,鋥光瓦亮,兩邊毛發稀疏,搖搖欲墜,就像鋼絲網圍着溜冰場,十分吸睛。
對了,他的外形和他的職業十分相稱。
不愧是養豬大亨。
人也長得挺像豬。
這是蘇慧彤爲她安排的相親對象。
仰仗孟家鼻息而活,她沒有拒絕的權利。
舒雅端起咖啡,淺啜一口,微笑道:“錢總,我有在認真聽。”
“我的情況已經講得很清楚了,你也介紹一下你自己的情況吧。”
舒雅再多停留一秒鍾,都怕會吐。
好在救命的電話鈴聲,及時響起。
“不好意思錢總,我接個電話。”
舒雅當着錢進的面接通電話。
“阿雅,相親對象還滿意嗎?”
來電是她的好閨蜜,秦怡。
舒雅在來相親之前,提前拜托秦怡二十分鍾後給她來電話。
二十分鍾,不長不短,想來不會太得罪蘇慧彤。
“孟總,現在嗎?”
舒雅裝模作樣接着電話:“好的,我馬上回去。”
舒雅掛掉電話,站起身,滿臉抱歉:“錢先生,我老板臨時找我有急事,今天就先這樣,我必須得離開了。”
不等錢進回答,舒雅從沙發上抓起自己的包,就想逃離。
只見眼前黑影一閃,錢進如同一堵牆,擋到她面前。
“舒小姐,現在是下班時間,孟總這麼晚找你能有什麼事啊?”他的語氣不懷好意。
舒雅抓着手提包的手指用力到泛白,她耐着性子回答:“我是孟總的私人生活助理,自然24小時待命,我真的要回去了,請錢先生讓一讓。”
錢進非但沒有讓,還一把勾住她的手提包肩帶。
他咧嘴猥瑣一笑,露出金燦燦的大門牙。
“舒小姐原來是孟總的‘貼身’助理啊,難怪孟夫人想趕緊把你嫁出去!”
說到這裏,他俯首,笑容愈發下流:“我雖然離過三次婚,但我還是想找一個處女,你和你的老板,睡過嗎?被玩兒爛的破鞋,我可不要!”
舒雅已經忍耐足足二十分鍾,此時實在忍無可忍。
她端起桌上未喝完的咖啡,劈頭蓋臉向錢進潑去。
錢進被潑了個滿頭滿臉,惱羞成怒,揚起粗厚的大掌,向舒雅摑去。
這一巴掌極重,舒雅身體晃了晃,眼冒金星。
她努力站穩,再抬頭,滿眼憤怒,趁錢進不備,抬腳狠狠踹向他的襠部。
舒雅穿着尖頭細高跟鞋,這一下又幾乎用盡全身力氣,一腳下去,正中目標。
錢進雙手捂襠發出殺豬似的嚎叫,整張豬臉漲得通紅,那目光恨不得要殺了舒雅。
舒雅不敢停留,抬步便走。
這一幕震驚了咖啡廳的全部客人。
舒雅這桌賬單還未結,錢進又痛到在地上打滾,滿嘴污言穢語,年輕機靈的女服務員不敢找錢進結賬,擋到舒雅面前:“小姐,麻煩請問誰結賬單?”
就這麼一瞬,痛到滿地打滾的錢進一把抓住舒雅的手,破口大罵——
“你個賤人還想跑!”
“被睡爛的賤貨,難怪孟夫人容不下你!”
“你以爲你是什麼東西,說好聽點是孟家的養女,其實就是一全職保姆,這麼多年了連上孟家戶口本的資格都沒有!”
“我今天來見你是你的榮幸!你還瞧不上我,你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
舒雅從未經歷過這樣驚悚可怖的場面,畢竟是女孩子,到底被嚇壞了。
她也有點後悔剛才一時沖動,正驚魂未定之際,只見一身穿黑色西裝的壯漢快步走上前,雙手握住錢進抓着舒雅的那只手臂,只聽“咔嚓”一聲響,錢進的胳膊便以一種扭曲的姿勢垂落下來。
錢進爆發出更加痛苦的哀嚎。
“舒小姐,你還好吧?”黑衣男人關心問道。
舒雅終於神識歸位。
她這才看清楚來人是何邦。
他是蘇硯深的保鏢。
舒雅努力擠出一絲笑容:“謝謝何大哥,我沒事。”
她條件反射向四周望去。
沒有蘇硯深的身影。
何邦提醒她:“蘇先生在外面。”
順着何邦的視線,舒雅望向落地窗。
咖啡廳外,一身商務休閒西裝的蘇硯深,正微笑着同人握手話別。
原來他剛好在附近應酬。
想必剛才咖啡廳發生的這一幕,全部落入他的眼中。
舒雅只覺得火辣辣的臉,更疼了。
蘇硯深迅速結束話別,向咖啡廳走來。
他轉身的瞬間,臉上春風和煦的笑容消失殆盡,變得陰沉如水。
當蘇硯深走進咖啡廳,舒雅不想自己的狼狽暴露無遺,她立即低下頭,不敢看他。
很快,咖啡廳響起蘇硯深溫文爾雅的聲音:“抱歉,讓各位受驚了,請繼續,今天全場我買單。”
錢進先是被踹,又被卸了胳膊,躺在地上鬼哭狼嚎,看起來淒慘無比。原本有好心的客人想報警,但是看到蘇氏集團的總裁蘇硯深,立即收起手機。
惹到這樣的豪門貴胄,怎麼死的都不知道。
更何況,那個豬頭男滿嘴污言穢語,也確實欠揍!
何邦隨服務員去結賬。
蘇硯深已經走到舒雅面前。
舒雅低着頭,兩只手死死攥着手提包的手挽,由於用力,甚至可以看到青色血管凸起。
“小雅,你覺得怎麼樣?”
舒雅盡量讓自己鎮定:“我沒事。”
白皙修長的手指勾起她的下巴。
她不得不抬起頭。
一忍再忍,還是未能成功,當下巴被抬起的瞬間,圓滾滾的淚珠,砸在蘇硯深的手上。
舒雅習慣性咧嘴笑:“舅舅……”
蘇硯深蹙眉:“別笑了,比哭還難看。”
他從口袋取出一條幹淨的手帕,遞到她面前:“擦擦眼淚。”
舒雅連忙接過,胡亂擦拭淚水。
錢進完全沒想到剛才卸他胳膊的人,竟然是蘇硯深的人,滿腔憤怒嚇得無影無蹤,他強忍着疼痛,伸手去拽蘇硯深的褲腳,滿臉諂媚:“蘇先生,剛才我和舒小姐只是發生一點小誤會,您別往心裏去——”
話未說完,蘇硯深眼眸閃過一絲嫌惡,抬腳躲過錢進的手。
擦拭得鋥亮的紅底皮鞋再落下,已經踩上他的手背。
重重碾壓。
錢進痛到撕心裂肺,磕頭求饒:“蘇先生請您饒我一次,我和舒小姐相親,可是您大姐安排的……”
碾在錢進手背的動作停滯。
蘇硯深眸光諱莫如深,隨即收回腳。
何邦結完賬回來,恭敬問道:“蘇先生,這人怎麼處理?”
蘇硯深語調溫和:“另一條也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