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晌，溫黎拉開車門坐進副駕，帶進一陣寒意。
林薇雙手抱在胸前，挑眉看她：“你怎麼就那麼輕易讓他們走了？”
溫黎輕輕拍掉肩頭的雪花，將黑傘收好放在腳邊，這才轉向閨蜜：
“第一，事故責任明確，留了聯系方式，說是趕時間私了，圖片我收集了，他們跑不了。”
“第二，”
她頓了頓，目光掃過車窗外空無一人的街道：
“半夜這大雪天的，對方車裏坐着什麼人我們都不清楚，能坐後座讓司機小心伺候的，恐怕身份不簡單。”
她伸手調高空調溫度，繼續道：
“我們兩個女生在外，就算占理也要懂得適時退讓，真要爭執起來，吃虧的是誰？”
林薇張了張嘴，最終泄氣般地鬆開抱在胸前的手，發動了車子：
“溫大小姐，我都聽你的。”
她轉動方向盤，語氣軟了下來：“你說得對，是我沖動了。”
白色小車緩緩駛離路口，尾燈在雪幕中漸行漸遠，最終融入茫茫夜色。
溫黎望着窗外飛速掠過的雪景，手中還握着那把質感上乘的黑傘，傘柄上殘留的溫度若有似無。
.......
次日，下午兩點十分。
規劃科辦公室裏，溫黎和佟瑤依舊在對着一堆增減掛鉤項目的項目資料“埋頭苦幹”。
畢竟這是規劃科當前的重點工作，不能有半分懈怠。
下午三點，專題會議將在行政中心一號會議室召開。
傳說中的那位雷厲風行的周書記要親自聽取城鄉建設用地增減掛鉤工作的近期匯報。
對此，分管領導劉國棟早已提前抵達會場，正與市委辦秘書科對接最後的匯報事宜。
佟瑤伸了個懶腰，有氣無力地趴在桌子上：
“黎姐，我感覺我的黑眼圈都快掉到下巴了，周書記他老人家知不知道，他輕飄飄的一句話，咱們底層就得脫一層皮啊？”
溫黎頭也不抬，手指在鍵盤上敲得飛起：
“打住，謹言慎行！別忘了，你口中那位老人家，上次剛把農業農村局的匯報當場問出了地震效果。”
“我這不是只在你面前吐槽嘛！”
佟瑤湊過來，神秘兮兮地壓低聲音：
“黎姐，你說周書記是不是不需要睡覺的？他該不會沒老婆吧？怎麼把全部精力都耗在工作上了？”
溫黎終於從屏幕上抬起頭，挑眉看她：
“這我上哪兒知道去？他空降過來才兩個月，我連他背影都沒見過。”
“也對！這種級別的領導，出門都是專用電梯，外加專車接送，咱們這種小兵上哪見去？”
佟瑤撇撇嘴。
溫黎利落地合上文件夾，沖她眨眨眼：
“一會兒送資料，帶你一起去長長眼！你就在會議室門口，假裝系鞋帶或是整理文件，趁機瞧瞧這位大領導的廬山真面目。”
“真的？”
佟瑤眼睛一亮，立刻理了理頭發：“那我得注意下形象，萬一被領導記住了飛黃騰達呢！”
“想什麼呢！”
溫黎好笑地戳破她的幻想：
“就是去送個資料的，你還真指望領導多看咱們一眼，然後就能調到市委辦啊？”
佟瑤連連擺手，做了個勒緊脖子的動作：
“還是蒜了蒜了，我這種脫繮的野馬，真要去了那種規矩森嚴的地方，怕是要憋出內傷！每天戰戰兢兢的，連呼吸都得數着拍子。”
她說着，語氣輕鬆起來：
“還是在規劃科好，跟着劉委員幹活，雖然忙是忙點，但他護犢子，心裏踏實自在。”
溫黎被她逗笑了：“就是！我們這一畝三分地，雖然廟小，但菩薩慈祥啊！”
佟瑤聞言，剛笑出聲，溫黎的手機就響了，屏幕上閃爍的“劉委員”三個字讓兩人的笑聲戛然而止。
溫黎做了個“噓”的手勢，接起電話，只聽了幾句，臉色瞬間變得精彩。
掛了電話，她深吸一口氣：“瑤瑤，準備一下，咱們的‘渡劫’時刻可能提前了。”
“啥情況？”佟瑤瞬間坐直。
“劉委員來電話，市領導一會在會上要看我們那“不完整”的項目方案，讓我們立刻打印幾份送到會議室。”
“現在？！”
佟瑤差點從椅子上彈起來，聲音都變了調：“那幾個矢量數據不是還沒完全核實嗎？”
“來不及細究了！”
溫黎已經快步走向打印機：“領導要看，先打印出來再說！快，抓緊時間。”
打印機發出熟悉的運轉聲，一頁頁文件緩緩輸出，吞吐着決定規劃科“生死”的紙張。
幸好科室年前新換了這台打印機，若是還用以前那台老古董，面對這麼緊急的任務，光是卡紙，慢速這些問題就足以讓人焦頭爛額。
佟瑤一邊手忙腳亂地裝訂文件，一邊哀嘆：
“完了完了，這是要精準打擊啊！黎姐，我這腿有點軟，怎麼辦？”
溫黎仔細清點手中的文件頁數，強作鎮定道：
“別慌，天塌下來有個兒高的頂着，劉委員不還在前面扛着嗎？”
“對對對！”
佟瑤手上動作不停，語氣裏滿是慶幸：
“不過這回真多虧黎姐你！我都以爲領導只看匯報材料，誰能想到連方案也要臨時審閱……”
溫黎輕笑一聲，手下鍵盤敲得噼裏啪啦：
“我比你早入行這兩年，可不是白待的！這些哪是經驗，都是血淚教訓堆出來的。”
她快速檢查最後一份裝訂好的文件，壓低聲音囑咐：
“記住流程，進去後低頭、遞文件、撤退，三步走！尤其記住，千萬別跟主位上那位有任何眼神交流，據說對視超過三秒必被提問！”
佟瑤緊張地咽了咽口水：“黎姐，這……是有什麼說法嗎？”
溫黎斬釘截鐵：“別問那麼多，照做就是！”
佟瑤用力點頭，兩人抱起那份還帶着打印機餘溫的緊急文件，步履匆匆地朝一號會議室趕去，儼然一副奔赴戰場的架勢。
走前，溫黎甚至鬼使神差將梳理工作的筆記本都一起帶上。
“黎姐，我這是第一次走進這種高逼格的會場，有點緊張。”
佟瑤跟在溫黎旁邊嘀咕着。
相比之下，溫黎顯得鎮定許多。
她比佟瑤早工作兩年，年紀也稍長些，經歷過的場面自然多一些。
畢竟再大的陣仗，總不至於真到刀架脖子的地步。
兩人抱着資料走進會議室時，離開會還有五分鍾，參會人員已基本到齊。
衆人都清楚周書記向來重視會議紀律，寧願提前到場，也不願在衆目睽睽之下挨批評。
這位新書記剛到任不久，就以鐵腕魄力推動改革，大力發展綏城經濟。
只是對地位較低的工作人員來說，還未曾有機會親眼見識這位傳說中的領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