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臨淵峰。

即使是在這春末夏初的時節,這座坐落於中原腹地、卻因孤高險峻而聞名江湖的山峰,依舊帶着一種拒人千裏的冷硬。山體通體呈現一種鐵灰色,植被稀疏,只有些低矮頑強的灌木和貼着岩縫生長的苔蘚。越往上,山風越是凜冽,帶着呼嘯之聲,刮過嶙峋的怪石,如同無數冤魂在哭訴。

七年前那場驚天動地的大戰,給這座山峰留下了難以磨滅的印記。主峰一側,靠近山巔的位置,至今仍有一大片區域呈現出詭異的焦黑色,岩石表面布滿龜裂的紋路,寸草不生。據說那是“焚天掌”極致炎力與劍魔劍氣激烈沖撞、再經天雷轟擊後留下的“絕域”,尋常鳥獸不近,連雨水落在那片區域,都會迅速蒸發或變得滾燙。

七年過去了,江湖上關於那場大戰的傳說版本衆多,細節模糊,但臨淵峰本身,卻成了某種禁忌與神秘的象征。除了少數膽大包天或別有用心的武林人士偶爾會來此“憑吊”或“尋寶”,平日裏人跡罕至。

然而此刻,在這片焦黑“絕域”邊緣,一塊突兀探出的鷹嘴狀巨石上,卻立着一個身影。

那是一個女子。

她穿着素淨的月白色衣裙,樣式簡潔,沒有任何紋飾,只在腰間束着一條同色的絲絛。山風猛烈,吹得她衣裙緊貼身體,勾勒出纖細卻挺拔的輪廓,墨色的長發未加任何簪飾,只用一根簡單的木簪鬆鬆挽起大半,餘下的發絲在風中狂亂飛舞。

她面朝那片焦黑的絕域,一動不動,仿佛已經在那裏站了千年。面容被幾縷飛舞的發絲遮擋,看不真切,只能看到側臉線條清冷,膚色是久不見陽光的蒼白。一雙眼睛,平靜地望着前方那片象征着毀滅與終結的土地,眼神深邃無波,既無悲戚,也無緬懷,空濛濛的,像是將所有的情緒都沉入了寒潭之底。

在她身邊,巨石縫隙裏,頑強地生長着一小簇淡紫色的野花,在如此惡劣的環境中顫巍巍地開着,花瓣單薄,卻有一種驚心動魄的美麗。

女子微微側頭,目光落在那簇野花上,停留了片刻。然後,她抬起手。

她的手指修長白皙,指甲修剪得整齊幹淨。這樣一個看似柔弱的動作,在這獵獵山風中,卻穩定得不可思議。

指尖輕輕拂過一朵搖曳的花瓣。

沒有摘下,只是觸碰。

然後,她收回手,重新望向那片焦黑。山風卷起她的衣袖,露出手腕上一截皮膚。那裏,隱約可見一道極淡的、幾乎與膚色融爲一體的舊疤,形狀奇特,像是某種灼傷或利刃留下的痕跡。

“七年了。”她忽然開口,聲音很輕,卻奇異地穿透了呼嘯的風聲,清晰而平靜,帶着一種玉石般的質感,冷而潤,“你們還是不肯安息嗎?”

自然無人回應。只有風聲嗚咽。

“也罷。”她自顧自地說道,像是說給這山,這風,這片死寂的絕域聽,“既然都不想安息,那就……再熱鬧一回吧。”

她緩緩抬起另一只手。這只手的手腕上,戴着一串東西。

那不是尋常女子的首飾,而是一串由七枚小巧的金色鈴鐺串聯而成的手鏈。鈴鐺樣式古樸,表面鐫刻着極其細微繁復的雲雷紋,在晦暗的天光下,流淌着暗沉而溫潤的金芒,並不耀眼,卻莫名地吸引人的視線。

山風更急,吹動鈴鐺,卻未發出任何聲響。仿佛那些鈴鐺是實心的,或者被某種力量禁錮了聲音。

女子凝視着手腕上的金鈴,眼神終於有了一絲極細微的波動,像是平靜湖面投入了一顆小石子,漾開圈圈難以察覺的漣漪。那漣漪深處,似乎翻涌着極其復雜的情緒,懷念、悵惘、決絕……最終都歸於一片更深的沉寂。

“叮……”

一聲極輕微、極清脆的鈴音,毫無征兆地響起。

不是被風吹動,更像是從鈴鐺內部自發響起,又或者,是女子以某種獨特的方式激發了它。

鈴聲雖輕,卻帶着一種奇異的穿透力,瞬間壓過了呼嘯的風聲,清晰無比地回蕩在山崖之間。聲音並不刺耳,反而有一種空靈悅耳之感,但聽在耳中,卻讓人心頭沒來由地微微一悸,仿佛那鈴聲直接敲在了神魂之上。

隨着這聲鈴響,女子手腕上,七枚金鈴中的第一枚,似乎極其短暫地亮了一下,又迅速恢復原狀。

幾乎在鈴聲響起的同時,那片焦黑的絕域深處,某塊半埋在灰燼中的、不起眼的黑色碎石,忽然極其輕微地動了一下。若非目力極佳且全神貫注,根本無從察覺。

緊接着,第二聲鈴音響起。

“叮……”

第二枚金鈴微亮。

絕域另一處,一道狹長的、深不見底的岩石裂縫邊緣,幾粒細微的砂礫無聲滾落。

女子靜靜地站着,山風鼓蕩着她的衣袂長發,她卻恍若未覺。她的目光似乎穿過了眼前的焦土,投向更遙遠、更虛無的所在。手腕上的金鈴,一枚接一枚,間隔着固定的、充滿韻律的時間,依次響起微光,發出清鳴。

“叮……叮……叮……”

鈴聲串成一支簡短而詭異的曲調,在這人跡罕至的絕峰之巔幽幽回蕩。

當第七枚,也是最後一枚金鈴亮起,發出最爲清越悠長的一聲“叮——!”時,異變陡生!

“嗡——!”

那片焦黑的絕域中心,空氣仿佛水面般劇烈扭曲了一下!一道肉眼幾乎難以捕捉的、極淡的灰白色氣流,如同被無形之手牽引,猛地從焦土深處升騰而起,在空中盤旋半圈,然後……竟像是有生命一般,朝着女子所在的方向,緩緩飄來!

氣流飄動的速度不快,但軌跡明確,無視了凜冽的山風,徑直來到女子面前尺許之處,懸停不動。

近距離看,這灰白氣流並非實體,更像是一縷極其稀薄、混雜着塵埃與某種能量的煙霧,其中似乎有無數細微的光點在明滅閃爍,如同夏夜曠野上飄忽的磷火。

女子的眼神,終於落在這縷灰白氣流上。她的表情依舊平靜,但瞳孔深處,似乎有波瀾一閃而過。她伸出方才拂過花瓣的那只手,掌心向上,五指微張,對着那縷氣流。

灰白氣流仿佛受到了召喚,輕輕一顫,然後如同歸巢的倦鳥,緩緩下沉,絲絲縷縷地融入女子的掌心,直至徹底消失不見。

整個過程無聲無息,除了那詭異的金鈴之聲,再無其他動靜。

女子收回手,低頭看着自己的掌心。掌紋清晰,肌膚白皙,那縷灰白氣流融入後,沒有留下任何痕跡。

她閉了閉眼,像是在感受什麼。片刻,重新睜開,眼中那空濛濛的神色似乎淡去了一些,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更加深邃、更加難以測度的幽光。

她手腕上的七枚金鈴,光芒早已斂去,恢復了古樸暗沉的模樣,也不再發出聲響。

“果然……還在。”她低語,聲音比方才更輕,幾乎被風聲吞沒,“散落各處,沾染塵埃,卻未曾真正消散。”

她抬起頭,望向南方的天際。那裏雲層厚重,看不到太遠。

“江南的鞘,蜀中的袍,北地的發帶……還有那些剛剛被驚動的‘引子’……”她像是在計算,又像是在確認,“應該,都到了該到的人手裏,或者……正在去的路上。”

“戲台已經足夠大了。”她的嘴角,極其罕見地,向上彎起一個微小的、幾乎不存在的弧度。那不是笑,更像是一種冰冷的、帶着嘲諷意味的確認,“角兒們也該唱得更賣力些才是。否則,怎麼對得起……這特意爲你們重開的戲碼?”

她不再停留,轉身。

山風立刻從背後猛烈吹來,將她未束的長發完全吹散,如一面黑色的旗幟在身後狂舞。她邁步,沿着陡峭崎嶇的山徑向下走去。步伐不快,卻很穩,每一步都精準地落在嶙峋岩石最穩妥的着力點上,身形在狂風中不見絲毫搖晃,仿佛腳下不是險峻絕峰,而是平坦大道。

那簇在巨石縫隙中頑強生存的淡紫色野花,在她轉身離去後,忽然輕輕顫動了一下,最頂端那朵方才被她指尖拂過的花,無聲地凋零,幾片單薄的花瓣被山風卷起,打着旋兒,飄向深不見底的山澗。

女子漸行漸遠,素白的身影很快融入鐵灰色的山岩背景之中,再也分辨不出。

臨淵峰重歸寂靜。只有永不止息的山風,依舊在焦黑的絕域上空盤旋嗚咽,訴說着那段被時光塵封、卻從未真正遠去的慘烈往事。

而那串未曾再響的金鈴,和那縷被悄然收回的灰白氣流,又預示着怎樣的變數?

無人知曉。

江南,金陵城外二十裏,棲霞山。

與臨淵峰的孤峭荒涼不同,棲霞山以秋日滿山紅楓似火霞而聞名,春日亦是滿目蒼翠,鳥語花香,是踏青遊覽的勝地。山中有古寺名刹,香火鼎盛,也有文人雅士留下的亭台樓閣。

在山腰一處相對僻靜的竹林中,隱藏着一座小小的、不起眼的竹舍。竹舍看起來有些年頭了,但維護得不錯,清淨雅致。

此刻,竹舍內,顧九章正與一位老僧對坐。

老僧看不出具體年歲,眉毛胡須皆白,面容清癯,穿着一件洗得發白的灰色僧袍,神態平和安詳,正不疾不徐地烹煮着一壺山泉茶。茶香嫋嫋,混合着竹葉的清氣,讓人心神不由寧靜。

顧九章卻有些神思不屬。他面前的茶盞早已涼透,未動一口。他換了一身常服,卸下了盟主的冠帶,但眉宇間那揮之不去的沉鬱和眼底的紅絲,卻暴露了他內心的焦灼。

“明鏡大師,”顧九章終於開口,聲音帶着疲憊,“晚輩心中……實有塊壘,難以化解。近日……更是頻生幻聽異感,心魔叢生,恐於武道有礙,更恐……釀成大錯。特來請教大師,何以靜心?”

明鏡大師,是棲霞山深處一座小廟的住持,佛法精深,更兼通曉醫術與養生之道,且爲人淡泊,不問世事。顧九章早年曾偶然幫過大師一個小忙,結下善緣,這些年來,每當他心緒極度不寧時,便會獨自來此,與大師清談片刻,雖未必能真正解脫,總能得片刻安寧。

但這一次,似乎不同。

明鏡大師將煮沸的山泉注入顧九章面前的空盞,熱氣氤氳。“顧盟主心中塊壘,由來已久,非一日之寒。老衲往日勸盟主‘放下’,看來盟主並未真正放下。”

顧九章苦笑:“如何放下?有些事……錯了便是錯了,有些人……沒了便是沒了。縱使權傾一方,武功蓋世,又能如何?不過是午夜夢回時,多添幾重枷鎖罷了。”

“盟主執着於‘對錯’,執着於‘有無’,這便是心障所在。”明鏡大師緩緩道,“世間事,因果糾纏,豈是簡單的對錯能斷?而有無之相,更是虛幻。譬如鏡中花,水中月,看似有,實則無;看似無,或許又在另一面鏡中。盟主困於一面鏡中太久矣。”

顧九章微微一震,抬眼看向明鏡大師:“大師此言……似有所指?”

“老衲方外之人,本不該過問江湖事。”明鏡大師垂目看着杯中沉浮的茶葉,“只是近日,偶聞山下來往香客閒談,提及一些舊事遺物重現江湖,攪動風雲。老衲想起盟主舊疾,故有此言。”

顧九章眼神一凝:“大師也聽說了?”

“風聲既起,便是想不聽說,也難。”明鏡大師嘆道,“只是老衲好奇,究竟是那些‘舊物’本身有魔力,還是執念它們的人,心中先有了魔?”

顧九章沉默。他想起書房中那兩把一模一樣的劍鞘。

“大師,”他壓低聲音,帶着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若有一物,本應獨一無二,卻忽然成雙出現……這意味着什麼?”

明鏡大師抬眼,目光平靜地看向顧九章:“意味着要麼其中一件是假,要麼……當初認爲它獨一無二,本就是錯的。”

顧九章如遭雷擊,僵在當場。獨一無二是錯的?難道劍鞘本就有兩把?還是……李忘生根本沒死,所以劍鞘自然可以再現?

不,不可能!他親眼所見……

“盟主,”明鏡大師的聲音將他從混亂的思緒中拉回,“真與假,有與無,有時並不重要。重要的是,你面對它們時,心生何種念頭。是懼?是貪?是愧?還是悟?”

“我……”顧九章張了張嘴,卻發現自己無法回答。懼?貪?愧?似乎都有。悟?卻談不上。

“看來盟主心中,仍有畏懼。”明鏡大師放下茶盞,“畏懼往事,畏懼真相,或許……也畏懼那可能並未真正消散的亡魂。”

顧九章臉色白了白。

“既如此,老衲送盟主八個字吧。”明鏡大師雙手合十,“‘直面殘刃,方見本心’。”

“直面……殘刃?”顧九章喃喃重復。

“殘刃可以是斷劍,可以是舊袍,可以是任何勾起你心魔的舊物,也可以是你心中那段未曾愈合的‘殘破’往事。”明鏡大師道,“逃避直視,它便永遠是心魔,是夢魘。唯有直面它,看清它究竟是什麼,爲何讓你畏懼,或許……方能找到解脫之徑,見到你被塵埃蒙蔽的‘本心’。”

顧九章陷入了長久的沉默。竹舍外,風吹竹葉,沙沙作響。茶香漸漸淡去。

直面殘刃……方見本心。

他真的……有勇氣去直面嗎?直面那可能血淋淋的真相,直面自己當年或許並不光彩的抉擇,直面那個可能……從未真正離開的陰影?

許久,他站起身,對着明鏡大師深深一揖:“多謝大師點撥。晚輩……需要好好想一想。”

明鏡大師頷首:“盟主請自便。茶涼了,便失了真味。心魔亦然,擱置越久,越是沉痾。”

顧九章辭別明鏡大師,走出竹舍。午後的陽光透過竹葉縫隙灑下,光影斑駁。他深吸了一口山林間清冽的空氣,卻感覺胸腔依舊滯悶。

他沒有立刻下山,而是信步朝着竹林更深處走去。思緒紛亂如麻。

“直面殘刃……”他反復咀嚼着這四個字。

不知不覺,他走到了一處小小的瀑布水潭邊。瀑布不高,水流潺潺,注入下方一泓碧潭,水聲淙淙,更顯幽靜。潭邊青石被水汽浸潤,生着厚厚的青苔。

顧九章在潭邊一塊平滑的青石上坐下,望着清澈見底的潭水,水中自己的倒影隨着水波微微晃動,顯得有些扭曲模糊。

忽然,他目光一凝。

在潭水靠近對岸的淺底,一塊白色鵝卵石的旁邊,似乎有個東西半埋在泥沙裏,露出一角。

那顏色……有些熟悉。

顧九章心中一動,起身,卷起袖口,涉水過去。水很涼。他走到那石塊邊,彎腰,撥開表面的泥沙和水草。

一枚小小的、不足巴掌大的玉佩,靜靜地躺在水中。玉佩是上好的羊脂白玉,雕刻成一片簡化的如意雲頭形狀,邊緣被打磨得圓潤光滑。玉質溫潤,在水中更顯通透。

但吸引顧九章目光的,不是玉的質地,而是玉佩一角,一道細微的、卻異常清晰的裂痕。裂痕很直,像是被極鋒利的刃尖劃過。

顧九章的手,猛地顫抖起來。他幾乎是不敢置信地、緩緩地將那枚玉佩從水中撈起。

冰涼的水珠順着指縫滴落。他將玉佩舉到眼前,迎着光仔細看。

沒錯……是它。

雲頭佩。李忘生隨身佩戴的少數飾物之一。據說是他早逝的母親留下的唯一念想。李忘生看似不羈,對此佩卻極爲珍視,從不離身。顧九章曾多次見他飲酒時,手指無意識地摩挲這枚玉佩。

而那道裂痕……顧九章更是記憶猶新。那是很多年前,他們尚且年少,一次酒後切磋,自己手中的劍不慎劃過李忘生腰間,留下的痕跡。當時李忘生只是愣了一下,隨即大笑,說“無妨,正好給我這玉佩添點殺氣”,順手就用劍尖在那道淺淺劃痕上又輕輕補了一劍,使得裂痕變得清晰筆直,成了玉佩獨特的標記。

後來,隨着李忘生名頭越來越響,“劍魔”凶名越來越盛,這枚帶裂的雲頭佩,也成了他一個不大不小的標志。

它怎麼會在這裏?在這棲霞山深處,一個無人問津的小水潭底?

臨淵峰大戰後,他搜尋了所有可能的地方,從未見過這枚玉佩。他以爲它和李忘生一起,毀在了那場天崩地裂的對決中。

爲何……會出現在此地?是巧合?還是……

顧九章猛地環顧四周。竹林寂寂,除了水聲風聲,再無其他。陽光暖暖地照着,一切安寧祥和,仿佛這枚玉佩只是偶然被山泉沖到了這裏。

但他知道,絕無可能。

棲霞山距離臨淵峰何止千裏?這玉佩怎會“沖”到這裏?更何況,玉佩半埋在泥沙中,位置隱蔽,卻又有意無意地露出了一角,仿佛……就是在等待有人發現。

等待他顧九章發現。

是誰?是誰將玉佩放在這裏?又是誰算準了他今日會來棲霞山,會心神不寧地走到這水潭邊?

一股寒意,從尾椎骨直沖頭頂。比臨淵峰的罡風更冷,比江南的夜雨更寒。

他緊緊攥住那枚帶着裂痕的雲頭佩,玉質的冰涼透過皮膚,滲入骨髓。那裂痕的觸感,清晰地印在他的指尖,像一道永遠不會愈合的傷口。

直面殘刃……

這就是……要直面的“殘刃”嗎?

一件接着一件,從劍鞘,到玉佩……下一個會是什麼?它們被送到自己面前,究竟想告訴他什麼?想逼他做什麼?

顧九章站在冰冷的潭水中,陽光照在身上,卻感覺不到絲毫暖意。他仿佛又回到了七年前那個雨夜,站在臨淵峰頂,看着那道身影墜入深淵,聽着那仿佛永遠也不會停歇的、混合着雷聲與劍鳴的轟鳴,心中充滿了冰冷的、連自己也不願深究的復雜情緒。

而此刻,那冰冷的情緒,似乎正隨着這些“舊物”的回歸,一點點復蘇,一點點清晰,一點點……化作實質的恐懼和某種難以遏制的沖動。

他必須弄清楚!

無論是誰在背後操控這一切,無論目的是什麼,他都必須弄清楚!不能再這樣被動地等待,不能再讓這些舊物如同鬼魅般不斷出現,撕扯他已經脆弱不堪的心防。

明鏡大師說得對,逃避,只會讓心魔越來越重。

他將雲頭佩小心翼翼地收入懷中貼身藏好,溼漉漉的衣袖也顧不上整理,轉身大步離開水潭,朝着下山的方向走去。

腳步最初有些踉蹌,但很快變得堅定,甚至帶着一種近乎決絕的急促。

他不再是那個在書房中對着燭火發呆、在雨夜裏輾轉難眠的顧九章。某種被壓抑了太久的東西,似乎在這些接連出現的“殘刃”刺激下,開始蘇醒,開始燃燒。

竹林被他甩在身後,竹舍、明鏡大師、幽靜的水潭……統統被拋下。

他現在只有一個念頭:回去!動用一切力量,查!查這些舊物的源頭,查它們出現的規律,查所有可能與當年之事有關、還活着的知情人!

還有……那把劍鞘。那把突然出現在攬翠樓說書人手中的劍鞘。孫老瘸……必須找到他!

如果這真的是一場針對他,或者針對整個江湖的棋局,那麼,他不能再做一顆被動的棋子。

至少,他要看清楚,執棋的人,是誰。

棲霞山的山道上,顧九章的身影很快消失不見。只留下那片依舊幽靜的竹林,和那汪清澈的潭水,仿佛什麼也沒發生過。

只有水底那塊白色鵝卵石旁,被翻動的泥沙和水草,緩緩隨着水流重新沉澱,掩蓋了玉佩曾經存在的痕跡。

而與此同時。

在顧九章發現玉佩的那個小水潭上方,一處被茂密藤蘿遮掩的陡峭山壁縫隙中。

一雙眼睛,正靜靜地看着顧九章離去的背影,直至消失。

眼睛的主人全身包裹在與山岩顏色幾乎融爲一體的灰褐色衣物中,臉上也塗抹着類似色彩的油彩,如同山壁的一部分,氣息收斂到極致,即便顧九章這樣的高手近在咫尺,也未曾察覺。

看到顧九章終於離開,這“山岩”才極其輕微地動了動,從岩縫中無聲滑出,像一只敏捷的山猿,幾個縱躍,便消失在棲霞山更深、更險峻的崇山峻嶺之中,了無痕跡。

仿佛他存在的唯一目的,就是確認顧九章“發現”了那枚玉佩。

任務完成。

至於玉佩如何出現在水潭底,顧九章會如何反應,後續又會引發什麼……似乎都不是他需要關心的事情了。

他只是這龐大棋局中,一枚微不足道、卻必不可少的小小棋子。

執行命令,然後消失。

如同從未存在過。

山風依舊,吹過棲霞山的每一個角落,也吹向更廣闊的江湖。

金鈴引路,殘刃歸位。

越來越多的“棋子”,正按照某種既定的軌跡,開始移動。

風暴的輪廓,似乎越來越清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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