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道夫的威脅如同懸頂之劍，但日子總要過下去。李天祝將大部分精力都投入到了那三顆珍貴的抗旱稻種上。地窖角落的那一小片“試驗田”成了她全部的希望所在。
她用破陶罐收集清晨的露水，小心翼翼地澆灌；她甚至嚐試着用系統微弱提示的“光照模擬”功能，將一些能反光的碎金屬片調整角度，將外界稀薄的天光盡可能多地折射到稻苗上。
每一天，她都能通過系統界面看到微不足道的進度提示：【抗旱稻苗（萌芽期），生長度+1%】。這個過程緩慢得令人心焦，尤其是在全村人若有若無的期盼目光下。
就在稻苗終於抽出第二片葉子，泛起一絲微弱的綠意時，村裏出事了。
最先失蹤的是住在村西頭的啞巴劉。他爲人老實，只是有一天出去尋找能燒的柴火，就再也沒回來。起初沒人太在意，在這世道，消失個把人太尋常了。
直到第三天，獵戶張和他的兒子大牛，父子倆一起進西山邊緣碰運氣，也同樣一去不返。
恐慌像冰冷的潮水，悄無聲息地漫延了整個村落。一種不同於飢餓和清道夫的恐懼攫住了人們的心髒。接連的失蹤，而且失蹤的都是身體相對強壯的男性，這絕非偶然。
李天祝的心也沉了下去。她想起了系統的警告：【靈植波動已引發遠方‘感知者’注意】。這兩者之間，是否有聯系？
第二天清晨，一陣驢車輪子碾過幹涸泥地的嘎吱聲，突兀地打破了村莊的死寂。
一個面容和善、穿着相對體面的中年婦人跳下車，她嗓門洪亮，笑容熱情得有些過分，與這片廢墟格格不入。她自稱白三娘，手裏拎着一個小布袋，挨家挨戶地兜售。
她賣的不是糧食，而是淨水丸與火絨。在這等末世光景下，這兩樣皆是能救命的緊俏物什。村民們圍攏上去，眼中閃爍着渴望，卻又因囊中空空而怯步。
白三娘很快便晃到了李天祝那半塌的院外。她的目光狀似不經意地掃過那座半陷在地下的地窖入口，眼神深處閃過一絲極快、極銳利的精光，雖然馬上又被熱情的笑容掩蓋。
"喲，這位妹子，看着面生得很呐？新來的？"白三娘熱情地打着招呼，仿佛是多年未見的親人，"我是走村串巷的白三娘，妹子要不要看看我的貨？都是好東西！"
李天祝停下手裏假裝修補柵欄的活，臉上掛起恰到好處的戒備與疏離，搖了搖頭："買不起。"
"哎，相見就是緣分！"白三娘也不在意，自顧自地從懷裏掏出一個做工略顯精致、散發着奇異草木混合香氣的布囊，不由分說地塞到李天祝手裏，"這是我從大城裏求來的‘避穢香囊’，用十幾味藥材炮制，掛在身上能驅邪避瘴，保平安的。你一個姑娘家獨自住這兒，安全要緊，算姐姐送你的見面禮！"
那香囊入手竟有些溫熱，香氣濃鬱得有些嗆人。李天祝道了聲謝，不動聲色地收下了，指尖卻微微發涼。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
當晚，夜深人靜。李天祝沒有入睡，她心念一動，喚出系統界面。淡藍色的光暈浮現，她集中意念，對那枚香囊進行掃描。
【檢測到‘追魂孢子’，活性微塵，可持續追蹤目標氣息，附着性極強。】
視野中，系統甚至模擬出一縷縷幾乎肉眼不可見的微光粉塵，正從香囊的織物縫隙中緩緩溢出，飄向地面，試圖滲入土壤，如同活物。
好陰毒的手段！
李天祝眼神一冷。這根本不是保平安的，是索命的標記！
她沒有立刻毀掉香囊，那會立刻打草驚蛇。她拎着香囊走進地窖，在最潮溼陰暗、氣味最混雜的一角挖了個深坑，將香囊扔進去，又鏟了幾大塊散發着腐爛氣息的黑土嚴嚴實實地封住，利用土壤和腐敗物隔絕並吸收那些孢子。
做完這些，她並未停手。她按照系統提示，將早已發酵好的、氣味刺鼻的豬草汁與一只偶然捉到的死老鼠的血混合，用破布蘸着，仔細塗抹在地窖的四壁和縫隙處。
刺鼻的酸腐氣與血腥味交織在一起，形成了一道天然的‘氣味遮蔽陣’，足以幹擾大部分追蹤手段。
次日天剛蒙蒙亮，她便警覺地在地窖入口附近，發現了幾個新鮮的腳印。那腳印踩得很淺，呈外八字，步距短得不合常理，顯然是刻意僞裝過的步法，透着一種專業而謹慎的窺探。
來人不是普通的流民或清道夫。李天祝心中有了計較，危機感更甚。
她沉思片刻，心生一計。她故意在村口人來人往的地方支起一個簡陋的晾曬架，上面稀稀拉拉地擺着幾片剛挖來的、再普通不過的野菜根莖，卻對路過的村民高聲宣稱，這是她用秘法新種出的"靈菜"，吃了能強身健體，抵御邪祟。
果不其然，沒過多久，白三娘就趕着她的驢車，“恰好”再次路過村口。
她滿臉好奇地湊上來，笑容依舊熱情："妹子，你這曬的……就是你說的那種靈菜？真有這麼神奇？"說着，她便十分自然地俯下身，伸出手，似乎想拿起一片仔細查看摸摸。
就是現在！
李天祝眼中寒光一閃，猛地將手邊一個早就備好、泡滿了紫色地靈薯汁的陶盆“不小心”掀翻！
滿滿一盆黏稠的紫色液體，不偏不倚地盡數潑在了白三娘探出的手臂和袖口上。
【系統提示：檢測到外來毒素‘灰脈散’（微量，接觸性），已與地靈薯靈汁發生中和反應，生成微量麻痹氣體，可通過皮膚滲透。】
幾乎是系統提示出現的同時，白三娘臉上的笑容瞬間僵住，臉色驟變。她只覺一陣天旋地轉，雙腿發軟，竟“噗通”一屁股跌坐在泥地裏，渾身肌肉僵硬，使不上半點力氣，只有眼珠驚恐地轉動着。
李天祝緩緩蹲下身，聲音壓得極低，輕得像耳語，卻字字如冰針，刺入對方耳中："你說你是個賣淨水丸的貨郎，可你指甲縫裏深深嵌着的，是黑鹽礦特有的礦渣。那東西又黑又硬，磨人得很，只有常年在地下礦坑裏刨食的人，才會留下這種洗不掉的痕跡。"
她沒有下殺手，反而轉身進屋，真的端出一碗清澈的溫水（裏面只放了極少的地靈薯碎末，聊作解毒），放在白三娘面前。
"回去告訴你們主子，"李天祝的聲音恢復了平靜，卻帶着不容置疑的決絕，"我種什麼東西，怎麼種，不歸任何人管。別再來招惹我，否則，下次潑過來的，就不是這點東西了。"
夜色深沉，白三娘在幾個被她用少量淨水丸雇來的村民攙扶下，踉踉蹌蹌地坐上驢車，消失在村外的小路上，臉色灰敗。
李天祝站在地窖前那片新翻的土地旁，夜風吹拂着她額前的碎發。她小心翼翼地將三粒飽滿的抗旱稻種埋入溫潤的土壤中。
泥土的芬芳混着夜風的涼意，讓她緊繃的神經稍稍放鬆。
也就在稻種入土的瞬間，她眼前的系統界面悄然更新，一行新的文字浮現：【成功抵御初級偵查與標記，解鎖‘共生栽培’模塊。可根據環境威脅，培育特殊預警類或防御類植物。】
風似乎也帶上了幾分肅殺之意。在那片新翻的、混着稻種與希望的土壤之下，某種應運而生的守護，正無聲地醞釀着它的第一次呼吸。而村莊失蹤的陰影，依舊濃重地籠罩着一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