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這輩子都沒親手拿過這麼多錢！
從前在前夫家，漿洗種地，一年到頭才能掙七八千文銅錢，從沒見過銀子呢！
這老太太雖然刻薄，出手可真大方！
她眉眼彎彎看着秦夫人，剛要出言感謝，便被趙世雍打斷。
“多謝嶽母，過些日子小婿會安排阿衍去書院讀書，只是……”
說完他把兒子抱起來，恰好露出兒子短了一截的中褲。
秦夫人抿唇，給丫鬟使了個眼色。
丫鬟把裝着銀元寶的木匣放在趙世雍旁邊的桌子上，木匣裏還有五個銀元寶。
“你前日大婚，老爺和我沒空過去，這些便當做賀禮了。你們二人可記得要對我大外孫好，否則我定不饒你們。”
秦夫人說話比顧氏還要嚴肅，趙世雍趕緊行禮，保證自己一定做到。
衛央起身隨着他行了個三不像的禮。
“既然來了，不如留下來吃個午飯。”秦夫人假客氣。
“既然嶽父嶽母忙，小婿就不打擾了。”
衛央砸吧砸吧嘴，美味的飯蹭不上了，她分明聽到隔壁院子都在殺雞了。
上了馬車，衛央還沒反應過來，懷裏的銀元寶就被趙世雍奪了過去。
“這是給阿衍的，不是給你的。”趙世雍聲音冷冽。
衛央敢怒不敢言，心裏像被挖走了一塊肉，又疼又委屈。
回程的馬車上，氣氛比來時更加凝滯。
阿衍坐在一角，低着頭玩自己的衣袖。
衛央心中鬱氣難舒，但是沒有底氣的時候，是不敢隨意生氣的。
翻來覆去一晚上，沒怎麼睡好覺。
天還不亮，衛央又早早去錦壽園站規矩了。
之前她很抵觸費媽媽，現在卻覺得自己應該早點學會這些東西。
說不定隨着自己規矩越來越好，就能受到府上人的尊重呢？
今日費媽媽教她學習行走、叩拜、奉茶的姿態，稍微出錯，就會挨一尺子。
“背挺直，你是伯府的夫人，不是鄉下的農婦！”
“眼神低垂，要恭順，不是讓你賊眉鼠眼地亂瞟！”
“腳步聲重了，你是夫人，不是急着去投胎的野丫頭！”
衛央很介意這些批評。
但她很好地發揮了自己擅長隱忍的本事。
學本領的時候被罵幾句怎麼了，東西學到了才是真。
好在那個小崽子經常偷偷在一旁扮鬼臉逗她，日子倒也沒有那麼難過了。
這日午後，衛央因一個禮節反復學不會，被多留了半個時辰，錯過了府裏統一送飯的點兒。
她餓得前胸貼後背，決定去廚房瞧瞧。
經過一座假山時，她忽然聽見一陣壓抑的哭聲。
衛央循着聲音繞過去，只見熟悉的小身影正蹲在假山後面哭。
小崽子把臉埋在臂彎裏，肩膀一抽一抽的，好不可憐。
衛央心裏莫名一軟。
“怎麼了，誰欺負你了？”
阿衍嚇了一跳，猛地抬起頭看她。
小臉上掛滿了淚珠，眼睛紅紅的，滿是防備。
“你是個壞女人，我才不告訴你。”
四歲的小崽子說話已經很流利了，只不過還是很奶聲奶氣。
衛央頓時不高興了，氣鼓鼓道：“我是好人！”
“他們說你要搶我娘的位置，做我的娘！”
“誰要做你的娘啦，你別自作多情哦，還有你祖母都說了，讓你叫我小娘，只有我自己的孩子才能叫我娘。”
阿衍吸了吸鼻子，“真的麼？”
“當然是真的，你要是不喜歡叫我小娘，也可以叫我的名字，衛央。”
“衛羊？”阿衍很嫌棄。
“不要瞎讀哦，是衛央，長樂未央的央。”
她以前有多嫌棄衛羊這個名字，現在就有多喜歡衛央這個名字。
慕白說，長樂未央，寓意她的富貴吉祥永續不凋。
“那我叫你央央？”
衛央笑着點頭。
“你別哭啦，我會講鄉下好玩的故事呢，你聽過黃鼠狼給雞拜年沒，可有趣了！”
阿衍止住了哭聲，睜着溼漉漉的大眼睛，好奇地看着她。
他從小被關在府裏，去過最遠的地方就是外祖家，哪裏聽過這些鄉野趣聞。
衛央一邊笨拙地用袖子幫他擦眼淚，一邊繪聲繪色地講了起來。
她說黃鼠狼怎麼假裝好心，怎麼被聰明的母雞識破，說得手舞足蹈，連自己剛學的規矩都忘了。
阿衍聽得入了神，破涕爲笑。
“鄉下真有那麼多好玩的事嗎？羊真的會自己回家？”
“那當然！”衛央很自豪，“我的每一只羊都有名字，對了，我還會學羊叫呢，咩——咩——”
她捏着鼻子，惟妙惟肖地學了兩聲。
阿衍被她逗得咯咯直笑，鼻涕泡一個接着一個冒。
就在這時，一個冰冷的聲音自身後響起：“不成體統！”
衛央嚇得一哆嗦。
趙世雍不知何時站在不遠處，面色陰沉地看着他們。
他剛回府，官袍還未換下。
“誰準你教他這些上不得台面的東西？頭發長見識短，盡是些村野鄙俗，平白污了孩子的耳朵！”
衛央低着頭，也不辯解。
她嘴笨，根本說不過趙世雍。
阿衍鼓起勇氣，說：“爹，她講的故事有趣的。”
“閉嘴！”趙世雍呵斥兒子，隨即冷冷對衛央道：“回你的院子去，好好反省！”
衛央行了個禮，轉身走了。
快點走，還能少挨幾句罵。
……
衛央好餓。
她試圖用睡覺的方式阻止飢餓。
就在要睡着之際，屋外忽然傳來一陣小耗子跑過的聲音。
衛央一個鯉魚打挺，準備拿下耗子。
以前荒年之時，村民們顆粒無收，她也有幸跟着吃過耗子。
其實還挺美味的。
這會兒實在是餓得緊了，抓一只充充飢也好。
不過等她打開門，才發現並非耗子，而是鬼鬼祟祟的阿衍。
衛央疊着雙臂，好整以暇地看着在窗口偷偷張望的小家夥。
“喂，那個小耗子。”
阿衍被她嚇了一跳，趕緊跑過來拉着她進了屋。
“噓，我偷偷來的！”
衛央捏捏他肉乎乎的臉頰，“來幹嘛，我這院子比我臉都幹淨。”
阿衍從身後拿出一塊帕子，紅着臉給她。
“什麼東西？”衛央有些好奇。
“糕點。”
衛央愣了一下，打開帕子，是四塊白色的點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