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踏進陸家餐廳時，戚夜嵐腳步幾不可察的一頓。
林朝露坐在她常坐的位置上，巧笑倩兮地與陸則揚說着什麼。
見到她，林朝露眼底迅速掠過一絲戒備，隨即揚起一個天真又帶着審視的笑容。
“這位就是戚老師吧？則揚哥哥常提起您，這些年多虧你照顧他了。”
“照顧”二字，被她咬得意味深長。
戚夜嵐沒興趣跟一個小女孩在口舌上爭鋒，只略一頷首，算是打過招呼。
目光掃過餐桌，她眉心微蹙。
一桌精致的粵菜，清淡鮮甜，她跟陸則揚都無辣不歡，家裏廚師絕不會犯這種低級錯誤。
顯而易見，這是陸少爺特意爲他的小未婚妻準備的。
“則揚哥哥，魚刺好多呀。”林朝露嬌聲抱怨。
陸則揚自然地接過盤子挑刺。
他剔刺的手法很講究，先用筷子壓住魚骨，再輕輕一挑。
正是戚夜嵐這些年幫他挑刺時用的技巧，被他不知何時偷師學去。
戚夜嵐垂下眼簾。
前人栽樹後人乘涼，她教會他的一切，如今卻被用來討好另一個女人。
一頓飯，吃得她有些食不知味。
飯後，陸則揚讓傭人帶林朝露先去參觀房子，自己則叫住了準備起身的戚夜嵐。
“朝露既然是我的未婚妻，以後家裏的事她都要接手，管家和傭人也要聽她的安排。”
他開門見山，語氣不容置疑的通知。
頓了頓，看戚夜嵐一言不發，他繼續道。
“還有陸家核心社交圈那些人，接下來，也麻煩老師帶朝露熟悉，務必讓她盡快適應。”
戚夜嵐的心緩緩沉了下去。
這宅子裏的傭人，是她這七年一個個精心挑選培養出來的，能力品性皆屬上乘，確保陸則揚的生活舒適無憂，從無錯漏。
而那些盤根錯節的家族長輩和集團元老，哪個不是眼高於頂、心思難測？
陸則揚天性桀驁，不屑於此，是她默默去調查揣摩，替他經營維護，才將他那個表面謙和的大哥壓了下去，爲他鋪平了繼承人的道路。
如今，他輕描淡寫一句話，就要她將多年心血拱手讓出？
見她遲疑，陸則揚挑眉，唇角勾起一抹嘲弄。
“怎麼？舍不得放權？”他身體微微前傾，目光帶着審視，“還是說，老師，你真想嫁給我？”
戚夜嵐喉嚨發緊，尚未開口，傭人神色慌張地打斷了這令人窒息的對峙。
“林小姐進了戚老師的房間，我們不好阻攔……”
陸則揚渾不在意地擺手：“她是這房子未來的女主人，哪裏去不得？”
戚夜嵐卻變了臉色，猛地起身，快步沖上樓。
她的房間門敞開着，林朝露正好奇擺弄一個深色木盒。
見戚夜嵐進來，她反而帶着挑釁的笑意，從盒子裏取出了那把造型精巧的手槍。
“別動它！”戚夜嵐聲音驟冷。
那是陸則揚二十歲時送她的禮物。
當時他遭人綁架，爲了幫他脫險，戚夜嵐獨自引走了十幾個凶徒，在醫院躺了一個月。
陸則揚心有餘悸，把這把他親自改裝過的槍塞到她手裏，語氣是前所未有的認真。
“老師，我不在你身邊的時候，用它保護自己。”
那時，她以爲這份禮物裏，多少摻雜着一些超越師生情誼的真心。
林朝露被她凌厲的眼神懾得一怔，隨即不滿地撇嘴。
“一把玩具槍而已，這麼小氣幹嘛？”
“這不是玩具。”戚夜嵐逼近一步，語氣森然，“槍不長眼，林小姐嬌貴，別傷了自己。”
許是被她的氣勢嚇到，林朝露手一抖。
“砰！”
一聲不算響亮的槍聲，擊碎了書桌上的相框。
玻璃碎片四濺，裏面嵌着的，是幾年前戚夜嵐和陸則揚一起露營看流星時的合影。
林朝露呆立當場，隨即“哇”地一聲哭出來，丟開槍，撲向聞聲趕來的陸則揚懷裏。
“則揚哥哥！我不是故意的，是戚老師，她嚇我……”
陸則揚臉色沉下，目光銳利地射向戚夜嵐。
“戚夜嵐！你明知她不懂這些，爲什麼非要爲難她？”
見他毫不猶豫地偏袒，再看地上那張碎裂的合照，戚夜嵐心頭疲憊更加深重。
她所有的堅持、守護和付出，在此刻都顯得如此可笑。
她閉了閉眼，再睜開時，眼底已是一片沉寂的荒原。
“好，我答應你。”
她聽見自己平靜到近乎麻木的聲音。
“我會幫你，把林小姐培養成合格的陸家女主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