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方頭，樂傻啦？”
一道帶着笑意的聲音傳來，說話的是和方正國光屁股玩到大的陳大偉。
方周於被村子裏的人喊老方頭，小方頭是老一輩叫方正國的小名。
方正國回過神，將他從頭到腳打量一番，忽然咧嘴一笑：
“你喊我聲爹，那輛自行車，你推走。”
陳大偉一愣，眯起眼：“你小子可別唬我！”
“喏。”
方正國得意地朝身後那排鋥亮的自行車，揚了揚下巴：“愛叫不叫。”
陳大偉氣得牙癢癢，這人最小的女兒方昭都二十歲了，還這麼不着調！
可是自行車的誘惑實在太大，別說喊爹，就算是跪下來給他磕個頭……那也沒問題。
他們小時候互相磕頭還少嗎？
陳大偉臉色變了幾變，終於從牙縫裏擠出一聲：“……爹！”
“哎！乖兒子！”
方正國響亮的應答幾乎傳遍半個曬谷場。
連正和方周於說話的方榮都聞聲望來。
陳大偉老臉漲得發紫，一把擼起袖子作勢要揍人：“死老方你耍我？！”
方正國卻不慌不忙地朝身後一指：“隨便挑，推走。”
陳大偉的表情瞬間由陰轉晴，一個箭步沖過去，喜滋滋地選了輛最氣派的二八大杠，回頭中氣十足地喊道：
“謝謝爹！”
這下，周圍村民的眼神徹底變了，看向方正國的目光裏幾乎要冒出火來。
“哎呦！真給了？！”
人群裏不知誰嚎了一嗓子，聲音裏滿是羨慕和不敢置信。
“一輛自行車啊！說給就給了？！”
方才還只是眼熱方家得了潑天富貴，這會兒卻是實打實地看見這富貴落進了身邊熟悉的人手裏。
還是用這麼兒戲又痛快的方式！
陳大偉緊緊扶着車把手，一張老臉笑成了菊花，哪還有半分剛才的窘迫。
他故意把鈴鐺按得“叮鈴”亂響，得意洋洋地推着車在人群裏顯擺。
方正國享受着四周火辣辣的目光，只覺得這輩子都沒這麼揚眉吐氣過。
他背着手，踱到陳大偉身邊，用肩膀撞了他一下，壓低聲音，卻足以讓旁邊豎着耳朵的人聽清：
“傻了吧？我姑一句話，這算個屁！趕緊推家去，晚上過來喝酒，肉管夠！”
說完，他不等陳大偉反應，便轉身對着全場村民提高嗓門，聲音洪亮：
“大家夥兒可都看清楚了哈！這自行車，是大偉早年仗義，借我錢應應急，我方正國今兒個連本帶利還他的！咱們方家人，行走立世就講究個‘信’字！”
他話音一頓，像是突然想起什麼，扭頭看向站在一旁的二兒子方志剛，朗聲問道：
“志剛，我差點忘了。你前兩年摔斷腿昏迷不醒，是不是多虧了劉貴兄弟及時發現，拼了老命把你背回來的？”
方志剛瞬間領悟了老父親的意圖，他那條受過傷的腿似乎還下意識地顫了一下，臉上露出後怕又感激的憨厚笑容，重重點頭：
“是啊！要不是貴叔，我這條命能不能撿回來都兩說！這份恩情，我一直記着呢！”
方正國立刻朝人群中那個因爲震驚和激動而滿臉通紅、手足無措的漢子用力揮手：
“劉貴！還愣着幹什麼！快過來，自個兒挑一輛喜歡的！我們方家人，有恩必報，最不愛欠人情！”
劉貴在衆人豔羨至極的目光中，同手同腳地擠了出來，激動得嘴唇都在哆嗦。
他走到那排鋥亮的自行車前，手在車把上摸了又摸，仿佛不敢相信這是真的，最後才選中一輛。
聲音帶着顫，卻刻意揚高了對在場所有人喊：
“哎！這、這……我就知道方家仁義！當年就那麼點舉手之勞，你們還記到現在……這、這真是太客氣了哈哈哈哈！”
原先幾個還端着架子，覺得方家不過是走了狗屎運的老輩人，此刻也坐不住了，眼神復雜地看向被簇擁在中間的方正國一家人。
有些心思活絡的，已經開始拼命回想，自家以前有沒有幫方家說過話，或者借過一瓢米、一把柴。
哪怕只是一點點微不足道的好，放在眼下，那都可能換來想象不到的好處！
劉貴推着車，故意從李家人面前經過，車鈴“叮鈴”一聲，清脆又刺耳。
他挺直了以往在李家人面前總是微駝的腰背，曾經臉上的討好早已被揚眉吐氣的紅光取代。
“讓讓，讓讓啊！”
他聲音洪亮：“別擋着道，我得趕緊把這‘仁義’推家去！哈哈哈哈！”
李隊長的二弟和三弟氣得面容扭曲。
這劉貴平時在村子裏畏畏縮縮，慫得要命，什麼時候敢在李家人這麼囂張！
李石看到劉貴這狐假虎威的嘴臉，更是往地上吐了一口唾沫。
一群趨炎附勢的小人！
幾個平日與劉貴交好，或也曾暗中接濟過方家的村民立刻圍了上去，七嘴八舌，聲音大得像是故意說給誰聽：
“貴叔！你這可是撈着了大造化啊！”
“我就說方家人念舊情，講義氣！瞧瞧！一輛自行車啊！”
“當年我就看出方家不是池中物，早晚要翻身！”
這喧鬧與恭維，如同一堵無形的牆，將李家人徹底隔絕在外。
牆內是炙手可熱的方家與新貴，牆外是他們這些被釘在恥辱柱上的舊敵。
先前還在拼命回憶自家是否對施恩於方家的村民，此刻見劉貴得了如此實在的好處，心思更加活絡起來。
看向方家衆人的目光，已不僅僅是羨慕，更帶上了毫不掩飾的熱切與討好。
一個頭發花白的老漢，拄着拐杖顫巍巍地走到方正國面前，臉上堆着近乎諂媚的笑：
“正國啊……你還記不記得，你小時候淘氣掉進糞坑，還是我……我喊人把你撈上來的？”
方正國臉都綠了，連忙給大爺塞了兩袋大米，讓他別再說。
另一個婦人也擠上前，急切地道：“粥粥前年冬天發燒，我家還剩半片退燒藥，是我送過去的！”
“還有我！方老哥，你家志強去年在公社跟人起沖突，是我拉住的！”
“方昭丫頭小時候，我還抱過她哩！”
一時間，曬谷場上竟像是成了方家的“表功大會”。
先前因方榮強勢打壓李家而帶來的那點恐懼，此刻在實實在在的利益驅動下，徹底轉化爲了爭先恐後的投靠。
方榮要的就是這個效果。
施恩，就要施得轟轟烈烈，人盡皆知。
不僅要讓得到的人狂喜，更要讓旁觀者眼紅、後悔，繼而瘋狂地想要彌補、靠攏。
利益，這比任何嚴詞命令都更能凝聚人心。
她不需要他們真心敬愛，只需要他們清楚地認識到。
跟着方家，有肉吃。
違背方家，連湯都喝不上。
方榮漫不經心地掃過角落裏陰沉着臉的李家人。
方家的氣運，可不是那麼好吃的。
就算勉強吞下，也得給她連本帶利地吐出來。
仿佛是爲了印證她的念頭，一道只有她能看見的微光閃過。
【家族氣運值+5，獎勵五年壽命！】
一股磅礴而溫和的暖流瞬間涌入四肢百骸，滌蕩着沉痾。
方榮蒼白了許久的臉上終於透出一絲血色，如同上好的宣紙染上淡淡胭脂，連那雙總是過於沉靜的眼眸，也仿佛被注入了新的生機，愈顯深邃清亮。
她微微動了動指尖，感受着體內久違的、屬於生命本身的輕盈力量。
這，僅僅是個開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