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榮對李家的這番發難,像一盆冷水澆熄了村民們方才領取見面禮時的興奮與躁動。
那些藏在台面下的彎繞道理他們聽不懂,但村裏兩位幹部對方榮那份掩飾不住的敬畏,他們卻看得真真切切。
再看向那位氣質不凡的歸國華僑時,衆人眼中已不只是最初的羨慕與熱切,更多了幾分說不清的恐懼與深深的敬畏。
方榮看向身旁的助理陳瑾然,那位精明幹練的短發女士立刻會意,從容地上前一步。
陳瑾然臉上掛着客氣又不失親切的笑容,聲音清晰地傳遍全場:
“各位鄉親父老,方總這次回鄉,特意爲大家準備了一份見面禮,聊表心意。每戶都可以領取:新鮮豬肉十斤,紅糖十斤,富強面粉十斤,菜籽油十斤,大米十斤,上好的花色棉布六尺,糖果餅幹五斤,暖水瓶一個,上海檀香皂兩塊。”
“哇!!!”
冷下來的氣氛再次熱烈起來。
這份厚禮單每報出一項,就在村民中引起一陣低低的驚呼。
大米、豬肉、面粉、紅糖、油、糖果餅幹……這些平日裏精打細算、逢年過節才舍得稍稍置辦的緊俏貨,如今竟能整斤整兩地白拿!
秀水村一共有206戶人家,這其中得花多少錢啊!
原先心頭那點對方家的眼紅與酸意,此刻在這實實在在的厚禮面前,瞬間化作了純粹的羨慕和興奮。
連他們這些同村外人都能領到這般規格的禮物,方家自家人能得到的好處,那還了得?
沒看見那縫紉機、自行車鋥光瓦亮地就在那兒擺着呢!
“這位海外回來的方家親戚,手筆可真大啊!”
村民們正嘖嘖稱贊時,陳瑾然再次開口:
“此外,爲慶賀與親人團聚,方總決定連續三天設下歸家宴,誠摯邀請各位鄉親們前來共享喜悅。”
她話音微頓,目光略帶歉意地投向人群中面色鐵青的李家人:
“只是……李家及其姻親不在本次邀請之列,還望見諒。”
這話如同最後一記重錘,狠狠砸在了李家人心上。
劉小妹這輩子從未受過如此當衆的羞辱,一張臉憋得通紅,四十歲的人竟“哇”地一聲哭了出來,再也顧不上別的,捂着臉扭頭就往家跑。
剩下的李石等人臉上青一陣白一陣,表情變幻莫測,出乎意料地竟強忍了下來,硬是頂着周圍各式各樣的目光,留在原地沒有離開。
李家姻親更是氣得要命!
關他們什麼事啊?
李隊長的二弟媳扯着嗓子喊冤:“我們早就分家單過了啊!”
三弟媳的抱怨緊隨其後:“李嬌沾光享福的時候想不起咱們,如今倒要跟着遭殃!”
其實這兩家人平時沒少仗着李隊長的勢,前兩天跟方家打架數他們最凶。
可大隊長那點面子,哪比得上眼前這實打實的好東西?
李隊長臉上的肌肉狠狠抽搐了幾下,那張向來威嚴的面孔此刻陰沉得幾乎能滴出水來。
與他的狼狽形成鮮明對比的,是方周於幾人抑制不住的笑聲。
那笑聲裏帶着揚眉吐氣的暢快,就算是在熱鬧的曬谷場上也顯得格外清晰。
從方榮現身的那一刻起,他們懸着的心就落了地,仿佛漂泊的船只終於駛入了港灣。
當親眼看着方榮如此光明正大、理直氣壯地爲他們出頭,把李家人懟得啞口無言時,他們更是覺得渾身上下十萬個毛孔都舒張開了,一股熱流直沖頭頂,激動得頭皮陣陣發麻!
果然是自家人!
這般護短,這般強勢,真是痛快!
那頭,助理陳瑾然已利落地指揮着保鏢們開始分發見面禮。
方周於讓方正國,張大妮,方志強,張春花,方志剛和方昭幾個大人去幫忙,方粥粥眼看熱鬧也跟着過去。
王進軍與陳支書也趕忙上前協助,幾人穿梭在人群中,將一份份沉甸甸的禮物遞到村民手中。
李隊長僵在原地,進退兩難。
他實在不願幫忙,更不想留在這裏忍受這份難堪羞辱。
可作爲一隊之長,村裏這等大事他必須參與,就算是強顏歡笑也要參與。
看着不對付的人成爲全村的恩人,他這輩子頭一遭後悔當了這個大隊長。
最後李隊長硬着頭皮,僵着臉幫忙分發見面禮。
他的身體在動,魂都不知道飛哪裏去了。
李隊長只覺得此時此刻好比鈍刀子割肉,無比折磨。
而曬谷場上,方才的緊張氣氛早已被這實實在在的喜悅沖散。
村民們捧着豬肉、面粉,提着一桶油,臉上洋溢着抑制不住的笑容,相互比對着手中的禮品。
小孩子們更是歡天喜地,手裏緊緊攥着難得一見的糖果,像過年般在人群中穿梭嬉鬧,歡聲笑語此起彼伏。
一些機靈的村民拿到禮物後,特意朝着方家方向提高嗓門:
“謝謝方家姑奶奶!”
“方總真闊氣!”
一時之間,整個秀水村都沉浸在這份突如其來的喜悅之中,唯獨李家人被隔絕在這片歡騰之外。
方榮沉吟片刻,目光轉向身旁仍激動得微微顫抖,神情自豪的方周於:
“堂兄,咱們家這些年,可還有處得好的鄉親?”
她方才確實注意到有幾個村民與方志強兄弟顯得頗爲親近,並非全然疏遠。
方周於聞言,挺直的腰板更顯硬朗,聲音裏帶着感慨:
“有的!雖說咱家這幾年走了背字,不少人都躲着走,可總有幾個念舊情、明事理的,暗地裏沒少幫襯。”
人情冷暖,世態炎涼。
方家在秀水村扎根幾十年,方周於也曾是村裏說得上話的幹部。
多數村民不過是看着李家的風頭順勢而爲,對失勢的方家敬而遠之。
這般現實雖令人心寒,卻也在情理之中。
若真是一朝落難,就落得個全村皆敵的下場,那反倒是方家爲人處世失敗了。
方榮眼裏閃過一絲滿意。
系統之前提示過,方家的氣運被掠奪,方周於一家最終會淪爲劇情裏的極品炮灰,最終全家死絕。
她不在乎自家人是不是有心眼,或者做事風格是不是符合別人口中的正道。
比起有心機,她更擔心的是方家人因爲太蠢才落得那樣的下場。
在她看來,方家人可以精明,可以算計,甚至可以強勢,但絕對不能又蠢又壞。
那才是真正的無藥可救。
如果一個人落魄時,身邊連個願意伸手幫一把的人都沒有,那無論他自以爲多聰明,也沒有生存的智慧。
方榮微微頷首:“幫過方家的有哪幾戶?既然雪中送炭,如今我回來了,自然要有所表示。”
方周於握着拐杖的手緊了緊,粗糙的指節摩挲着木質紋理,聲音裏帶着幾分局促:
“堂……呃,堂妹。”
他看着方榮過於年輕的面容:
“你給的夠多了。這些……這些可都是你辛苦掙來的,我們實在不能再要了。”
方榮抬手,輕輕拍了拍老人瘦削的肩頭,語氣溫和卻堅定:
“堂兄,這不只是回報,更是方家的顏面。既然說了以德報德,就要落到實處。否則往後,誰還會把方家的話當真?”
方周於渾身一震,抬頭看進方榮平靜如水的眼眸裏,那目光深處的力量讓他眼眶一熱。
他嘴唇嚅動了幾下,最終重重地點了頭:
“好,好……都聽你的。”
方正國被叫回來,聽到方榮的話後,也露出震驚之色看向方周於,看見老父親點頭後,才神情恍惚地走回派發見面禮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