霧氣像濃稠的牛奶灌進樹林，林野左手掌心的淡藍光柱只能勉強撕開眼前三米的混沌。他和趙猛走在最前面，蘇曉與陳默緊隨其後，四人成楔形隊伍推進，彼此間距不超過兩米——這是趙猛建議的戰術隊形，既能互相掩護，又不會因距離太近同時陷入陷阱。
“毒素濃度升到40%了。”趙猛突然停下腳步，抬手晃了晃右手腕，手環屏幕幽藍的光映在他緊繃的下頜線上，“剛才手環震了三下，生命值掉了3%，現在只剩94%。再找不到信號塔，我們撐不過下一波毒霧增強。”
林野點點頭，機械義肢的指尖在空氣中輕輕劃過，感知着周圍的氣流變化：“東北方向的樹木密度在降低，應該是靠近開闊地了。信號塔的金屬結構會反射電波，我的義肢能捕捉到微弱的電磁信號——就在前面，大概五百米。”
他剛說完，身後突然傳來蘇曉的低呼：“等等！陳博士好像不對勁！”
幾人立刻回頭，只見陳默扶着樹幹劇烈咳嗽，臉色蒼白如紙，眼鏡滑到了鼻尖上。他從口袋裏掏出毒素檢測管，管內的液體已經變成了深紫色：“毒霧……濃度突然飆升，我的呼吸抑制劑快失效了。必須盡快找到安全區。”
“我和趙猛先去探路，找到信號塔就發信號給你們。”林野當機立斷，將背包裏僅剩的半瓶水塞給陳默，“你們待在原地，別亂走，蘇曉用撲克牌做標記，我們回來好找。”
蘇曉迅速從牌堆裏抽出三張紅桃K，用指甲在牌面上劃了三道刻痕，分別插在周圍的樹幹上：“小心點，霧氣裏說不定有其他玩家設的陷阱。”
林野與趙猛對視一眼，轉身扎進更濃的霧氣裏。光柱穿透白茫茫的霧靄，能看到地面的腐葉土越來越鬆軟，踩上去發出“噗嗤”的悶響，偶爾還會陷下去半只腳。趙猛攥着一塊磨尖的石塊，警惕地掃視着兩側的樹木，迷彩服的褲腳被樹枝勾出了幾道裂口。
“不對勁。”走了大概兩百米，趙猛突然按住林野的肩膀，壓低聲音，“前面有說話聲。”
林野立刻關掉掌心的燈光，兩人貼着一棵粗壯的古樹蹲下。霧氣中傳來一個甜膩的女聲，帶着刻意的溫柔：“兩位大哥，相信我，信號塔就在那片空地後面，我剛才路過看到了紅色的安全屏障。你們看，地上的路標都是俱樂部標的，絕對不會錯。”
緊接着是兩個男人的聲音，一個急躁一個猶豫：“真的假的？這霧這麼大，萬一走錯了怎麼辦？”“管不了那麼多了，我生命值都掉到90%了，再不去安全區就完了！”
林野和趙猛悄悄探出頭，霧氣中隱約能看到三個身影——一個穿紅色連衣裙的女人正指着前方一片灰白色的區域，她的長發在霧中飄動，裙擺上沾着幾片枯葉；她對面站着兩個男人，一個穿夾克，一個穿運動服，兩人都盯着地上插着的一塊木牌，木牌上用紅漆寫着“安全區→”，箭頭直指那片灰白色區域。
“是沼澤！”趙猛的聲音瞬間冷了下來，他曾在邊境執行任務時見過類似的沼澤地，表面覆蓋着一層薄薄的灰白色苔蘚，底下全是能吞噬人的泥漿，“那女人在騙人！”
林野的心猛地一沉——穿紅裙的女人他有印象，昨晚在營地時見過，好像叫莉莉，當時她獨自坐在礁石旁，看起來怯生生的，沒想到會在這裏指引別人走向陷阱。他剛想沖出去阻止，穿運動服的男人已經迫不及待地朝着木牌指的方向走去，嘴裏還念叨着：“安全區，終於到了……”
“別過去！”林野大喊一聲，同時按下機械義肢的應急按鈕，掌心的光柱瞬間調到最亮，朝着穿運動服的男人沖去。趙猛也緊隨其後，手裏的石塊緊緊攥着。
穿紅裙的莉莉顯然沒料到會有人突然出現，臉上的溫柔瞬間僵住，眼神閃過一絲慌亂，但很快又恢復了無辜的表情：“你們幹什麼？我好心給他們指路，你們別嚇唬人啊！”
穿夾克的男人被突然出現的兩人嚇了一跳，下意識地後退一步：“你們是誰？想搶安全區？”
“那不是安全區，是沼澤！”林野已經沖到穿運動服男人身後，伸手抓住他的胳膊往回拉。可那男人像是着了魔，拼命掙扎：“放開我！我要去安全區！你想害死我嗎？”
就在這時，穿運動服的男人腳下一滑，整個人摔向那片灰白色區域。林野只覺得手上一輕，男人的胳膊從他掌心滑開，“撲通”一聲掉進了沼澤裏。他甚至沒來得及發出慘叫，整個人就像被無形的手拉扯着，迅速往下陷，泥漿瞬間沒過了他的胸口，只剩下一只手還露在外面，胡亂地抓着空氣。
“救……救我……”男人的聲音從泥漿裏傳出來，帶着氣泡破裂的“咕嚕”聲，幾秒鍾後，那只手也沉了下去，沼澤表面恢復了平靜，只剩下一層晃動的灰白色苔蘚，仿佛什麼都沒發生過。
現場一片死寂，只有霧氣流動的“沙沙”聲。穿夾克的男人臉色慘白，雙腿發軟，癱坐在地上，指着莉莉，聲音顫抖：“你……你騙我！那是沼澤！你想害死我們！”
莉莉眼圈一紅，眼淚瞬間掉了下來，她後退兩步，委屈地說：“我沒有……我真的不知道那是沼澤……我剛才明明看到有人從那邊走過去，我還以爲是安全區……”她說着，從口袋裏掏出一張皺巴巴的地圖，“你們看，地圖上標的就是安全區，我怎麼會騙人呢？”
林野走過去，拿過地圖一看——那是一張手繪的簡易地圖，上面用鉛筆標注着信號塔的位置，而剛才沼澤的地方確實畫着一個紅色的圓圈，旁邊寫着“安全區”。但他注意到，地圖邊緣有被撕掉的痕跡，而且標注的字跡雖然模仿得很像，但筆觸比正規地圖要潦草很多。
“這地圖不是俱樂部發的。”林野將地圖還給莉莉，眼神銳利地盯着她，“俱樂部的地圖都是電子推送到手環上的，不會發手繪地圖。而且你剛才說看到有人從那邊走過去，可這霧氣裏能見度不足三米，你怎麼能確定那個人走的是安全區？”
莉莉的臉色變了變，眼神有些閃躲：“我……我就是大概看到一個影子……可能是我看錯了吧……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也不知道會這樣……”
趙猛上前一步，高大的身影擋住了莉莉的陽光，他居高臨下地看着她，聲音低沉：“不是故意的？那地上的木牌是誰插的？紅漆寫的‘安全區’又是誰弄的？”
莉莉被趙猛的氣勢嚇得縮了縮肩膀，眼淚掉得更凶了：“我不知道……我來的時候木牌就在那裏了……我真的是好心……”
就在這時，林野的手環突然震動起來，屏幕上彈出一條消息：“檢測到玩家編號23（穿運動服男人）生命體征消失，判定爲‘清除’。”緊接着，趙猛和穿夾克男人的手環也先後震動，顯示了同樣的消息。
三人同時低頭看向自己的手環，屏幕上跳動的生命值格外刺眼——林野93%，趙猛94%，穿夾克男人90%。剛才那驚心動魄的一幕，讓他們都意識到，這不是遊戲，是真正的生死場，而眼前這個穿紅裙的女人，絕對不像表面看起來那麼簡單。
穿夾克男人緩過神來，爬起來走到林野身邊，咽了口唾沫：“哥……我叫王磊，剛才謝謝你救了我。這女人不對勁，我們別跟她糾纏了，趕緊找信號塔吧。”
林野點點頭，看向莉莉：“我們要去信號塔，你要是想跟着，就老實點。再敢耍花樣，後果你自己清楚。”
莉莉立刻擦幹眼淚，用力點頭：“我跟着你們！我絕對不耍花樣！我知道錯了，剛才真的是誤會……”
林野沒再說話，重新打開掌心的燈光，朝着信號塔的方向走去。趙猛跟在他身邊，眼神依舊警惕地盯着莉莉；王磊走在最後，時不時回頭看一眼那片灰白色的沼澤，臉上滿是後怕。
霧氣似乎更濃了，甜腥味中多了一絲若有若無的腐臭，大概是沼澤底下堆積的腐爛植物散發出來的。林野注意到，莉莉走路的時候，腳步很輕，而且刻意避開那些鬆軟的地面，顯然對這片區域很熟悉。他不動聲色地將這個細節記在心裏，同時加快了腳步。
“前面有光！”走了大概一百五十米，趙猛突然指着前方，霧氣中隱約透出一點微弱的紅光，和手環警告燈的顏色一樣。
林野精神一振，加快速度沖了過去。隨着距離越來越近，紅光越來越亮，一座五米高的金屬塔出現在眼前——正是信號塔，塔身纏繞着紅色的燈帶，發出的紅光在霧氣中形成了一圈淡淡的光暈。塔旁邊還有一個小小的控制台，上面有一個刷卡區和一塊顯示屏。
“終於找到了！”王磊激動地跑過去，想要觸碰控制台，卻被林野攔住了。
“小心有陷阱。”林野用機械義肢的指尖輕輕碰了碰控制台，沒有異常反應。他仔細觀察着控制台，發現顯示屏上顯示着“請插入安全卡激活安全屏障”，下方還有一行小字：“每張安全卡可激活1個安全名額，最多激活5個。”
“安全卡？什麼安全卡？”王磊愣住了，翻遍了自己的背包，也沒找到類似卡片的東西，“俱樂部沒發這個啊！”
林野皺了皺眉，看向莉莉：“你有沒有安全卡？剛才你說的地圖，是不是和安全卡有關？”
莉莉眼神閃爍了一下，猶豫了幾秒，才從口袋裏掏出一張白色的卡片，卡片上印着和信號塔燈帶一樣的紅色圖案：“我……我剛才在地上撿到的，不知道是不是這個……”
林野接過卡片，將它插進控制台的刷卡區。顯示屏立刻亮起，顯示“安全卡驗證通過，可激活1個安全名額，是否激活？”他選擇了“是”，顯示屏上彈出“玩家林野，安全名額已激活，安全屏障將於10秒後開啓”。
10秒後，信號塔周圍突然升起一道半透明的紅色屏障，像一個巨大的泡泡，將信號塔和林野罩在裏面。屏障外面的霧氣被擋住了，甜腥味也消失了，林野感覺頭暈的症狀緩解了不少，手環上的“環境毒素濃度”變成了0%。
“有效！”趙猛興奮地說，“莉莉，你還有沒有其他安全卡？我們都需要激活安全名額！”
莉莉搖了搖頭，攤開雙手：“沒有了，就這一張……我真的只撿到了這一張。”
林野盯着莉莉的眼睛，試圖從她的表情裏看出破綻，但她低着頭，頭發遮住了臉，讓人看不清她的神色。王磊急得團團轉：“那怎麼辦？我生命值都快掉到90%了，再不激活安全名額，等會兒毒霧增強，我就完了！”
“別慌。”林野冷靜地說，“安全卡應該是隨機分布在迷霧森林裏的，剛才莉莉能撿到，說明附近還有。趙猛，你和王磊在這附近找，注意地上的標記，別走遠。莉莉，你跟我來，你撿到卡片的地方在哪裏，帶我去看看。”
莉莉抬起頭，眼神有些慌亂：“我……我記不清了……剛才霧氣太大，我走了很多路……”
“記不清也得記。”林野的語氣不容置疑，“你要是想在安全屏障裏待着，就帶我去找。否則，你只能待在外面，等着被毒霧侵蝕。”
莉莉咬了咬嘴唇，最終還是點了點頭：“好吧……我盡量想想……好像是在一片有很多藤蔓的地方。”
林野讓趙猛和王磊留在信號塔附近尋找，自己則帶着莉莉走進霧氣裏。莉莉走在前面，腳步有些遲疑，時不時停下來“回憶”方向。林野跟在她身後，機械義肢的指尖悄悄打開了應急照明的微弱模式，在地上留下不易察覺的光點——那是蘇曉教他的標記方法，方便後面找到回來的路。
走了大概五十米，莉莉突然指着一棵爬滿藤蔓的樹：“好像就是這裏……我剛才在這裏撿到的卡片。”
林野走上前，仔細觀察着那棵樹。藤蔓纏繞在樹幹上，表面有細小的刺，和第三章遇到的變異藤蔓很像。他用機械義肢的指尖撥開藤蔓，突然發現樹幹上貼着一張白色的卡片，和莉莉剛才拿出的那張一模一樣。
“找到了。”林野拿下卡片，剛想放進兜裏，突然聽到身後傳來莉莉的腳步聲。他猛地回頭，看到莉莉手裏拿着一塊石頭，正朝着他的後腦勺砸來。
林野反應極快，側身躲開，莉莉的石頭砸在了樹幹上，發出“砰”的一聲悶響。她見偷襲失敗，轉身就往霧氣裏跑，嘴裏還喊着：“你們別想找到安全卡！這遊戲只有我能贏！”
“想跑？”林野冷笑一聲，按下機械義肢肘部的按鈕，一根細細的鋼絲繩從義肢掌心射出，正好纏住了莉莉的腳踝。他用力一拉，莉莉摔了個狗啃泥，趴在地上動彈不得。
林野走過去，撿起地上的石頭，蹲在莉莉面前：“說，你爲什麼要騙我們？安全卡到底有多少張？俱樂部是不是給了你什麼任務？”
莉莉趴在地上，肩膀劇烈地顫抖，她突然抬起頭，臉上沒有了剛才的委屈和驚慌，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扭曲的瘋狂：“任務？我的任務就是讓你們都死！只有我能拿到那一百萬美金！我弟弟還在醫院等着錢做手術，我不能輸！”
林野的心猛地一沉，他想起了自己躺在ICU裏的父親，想起了失蹤的妹妹。原來，每個人都是被現實逼到了絕境，才會來到這個殘酷的遊戲裏。他沉默了幾秒，鬆開了纏住莉莉腳踝的鋼絲繩：“起來吧。如果你願意合作，我們可以一起找安全卡，活下去的幾率總比你單打獨鬥大。”
莉莉愣住了，顯然沒料到林野會放她。她爬起來，拍了拍身上的泥土，眼神復雜地看着林野：“你……你真的願意帶我一起？”
“我需要知道安全卡的分布，你需要活下去。”林野將撿到的安全卡遞給她，“這張卡給你，激活你的安全名額。但如果你再敢耍花樣，我不會再手下留情。”
莉莉接過卡片，眼淚又掉了下來，這一次，不是僞裝，而是發自內心的感激：“謝謝你……我再也不騙人了……我知道還有兩張安全卡在哪裏，我帶你們去。”
林野點點頭，跟着莉莉往回走。路上，莉莉告訴林野，她是一個護士，弟弟得了白血病，需要骨髓移植，手術費要一百萬。俱樂部找到她，說只要她在遊戲裏“淘汰”五名玩家，就能提前拿到手術費。她沒辦法，只能答應，才會設下沼澤陷阱。
“那些木牌和手繪地圖，都是俱樂部給我的。”莉莉小聲說，“他們還告訴我，信號塔的安全卡只有五張，只要拿到三張，就能控制安全屏障的激活權限。”
林野皺了皺眉，看來俱樂部不僅設置了關卡陷阱，還在玩家之間制造矛盾，讓他們互相殘殺。這根本不是生存遊戲，而是一場精心策劃的屠殺。
回到信號塔時，趙猛和王磊已經找到了一張安全卡。林野將莉莉找到的兩張安全卡拿出來，五個人（林野、趙猛、蘇曉、陳默、王磊）終於都激活了安全名額。安全屏障擴大到能容納五個人的範圍，大家都鬆了口氣，靠在屏障裏休息。
陳默檢查了一下每個人的手環，臉色凝重地說：“現在霧氣裏的毒素濃度已經升到60%了，外面的玩家如果沒找到安全卡，恐怕已經……”
沒人說話，大家都知道陳默沒說出口的是什麼。林野看着屏障外白茫茫的霧氣，仿佛能看到裏面正在發生的掙扎和死亡。他握緊了左手的機械義肢，金屬外殼傳來的冰涼觸感讓他保持着清醒。
“不管怎麼樣，我們得活下去。”林野看着身邊的幾個人，“明天還有新的關卡，我們需要盡快找到其他信號塔，收集更多的資源和信息。莉莉，你知道明天的關卡是什麼嗎？”
莉莉搖了搖頭：“俱樂部沒告訴我明天的關卡，他們只給了我第一天的任務。但我聽說，明天的關卡是‘機械迷宮’，比迷霧森林更危險。”
“機械迷宮……”林野若有所思，他曾經是機械工程師，對機械結構很熟悉，或許這是他們的優勢。他看了一眼手環上的時間，現在是凌晨3點，距離第二天的關卡開啓還有9個小時。
“大家輪流休息，保持警惕。”林野安排道，“趙猛和我先守夜，兩個小時後換蘇曉和王磊，陳默和莉莉最後守。我們必須保存體力，應對明天的挑戰。”
衆人點頭同意，趙猛靠在信號塔上，手裏依舊攥着那塊磨尖的石塊；蘇曉將撲克牌攤在地上，重新洗牌，動作依舊行雲流水；陳默閉上眼睛，靠在樹幹上休息，眉頭卻始終皺着；莉莉坐在角落裏，小聲地抽泣着，不知道是在爲自己的行爲後悔，還是在擔心明天的命運。
林野站在安全屏障的邊緣，看着外面流動的霧氣。手環屏幕上的生命值顯示爲93%，這是他現在唯一的依仗。他想起了躺在ICU裏的父親，想起了失蹤的妹妹，心裏暗暗發誓：無論多麼危險，他都要活下去，不僅爲了自己，也爲了身邊這些同樣身處絕境的人。
霧氣中，隱約傳來其他玩家的慘叫聲，很快又歸於平靜。林野知道，這場殘酷的生存遊戲，才剛剛開始。而他們，不過是這座黃金牢籠裏，掙扎求生的獵物而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