嬴政盯着贏昭，許久，才緩緩開口。
“比？你要如何比？”
贏昭就知道，自己賭對了。
父皇最在乎的是什麼？
是大秦的江山，是皇權的穩固！
只要自己的提議對這兩點有利，哪怕再離經叛道，他也會動心。
“父皇，很簡單。”
“既然是選監國，自然要考驗領兵、理政、決斷等多方面的能力。但這些東西，紙上談兵終究是虛的。”
“不如，就來一場最直接的！”
“實戰演練！”
“所有願意參與競選的兄長，兩兩一組，作爲對手。”
“父皇可以從禁軍或各營中，撥給他們同等數量的兵士，比如，各領三千人。”
“給他們劃定一塊區域，設定一個目標，可以是爲了爭奪某個要地，也可以是完成某個特定的軍務。讓他們真刀真槍地打上一場！”
“誰能在最短的時間內，以最小的傷亡，達成目標，誰就是勝者！”
“如此一來，誰有將才，誰善謀略，誰能得兵心，豈不是一目了然？”
真刀真槍地打？
讓皇子們帶着軍隊互毆？
這……這簡直是瘋了！
然而，嬴政的眼睛，卻一點點亮了起來。
他不僅沒有生氣，反而露出了濃厚的興趣。
實戰演練？
這個詞很新鮮，但意思他懂。
這不僅僅是考驗皇子，更是……一次絕佳的練兵機會！
大秦承平日久，軍隊雖然操練不輟，但終究少了血與火的洗禮。
而且，他即將東巡，天下人都在看着。
若是在這個節骨眼上，來一場聲勢浩大的皇子對決、軍隊演武，那不正是向天下那些六國餘孽，展示大秦的肌肉嗎？
告訴他們，大秦的刀，依舊鋒利！
告訴他們，大秦的皇子，也非庸才！
“好！”
嬴政一拍龍椅扶手，猛地站了起來。
“好一個實戰演練！”
他看着贏昭，贊許之情溢於言表。
“此法，不僅能檢驗皇子們的才能，更能磨礪我大秦將士的戰力！與朕即將開始的東巡遙相呼應，足以威懾天下宵小！”
“朕，準了！”
嬴政環視下方跪倒一片的大臣，沉聲問道：“諸位愛卿，以爲如何？”
話音剛落，一個蒼老的聲音立刻響起。
“陛下聖明！老臣附議！”
衆人循聲望去，只見須發皆白的老將軍王翦，站了出來，滿臉都是激動。
“我大秦以武立國，我大秦的男兒，血脈裏就流淌着戰鬥的渴望！十九皇子此議，深得我大秦用兵之精髓！實戰，才是檢驗一切的唯一標準！”
“沒錯！陛下，臣也附議！”
另一位大將蒙恬也站了出來，他虎目圓睜，興奮地臉膛發紅。
“這幾年仗打得少，軍中那幫小子骨頭都快生鏽了！讓他們見見血，動動真格的，才知道什麼叫真正的戰場！十九殿下此計，大才！”
“臣等附議！”
“臣等附議！”
一時間，朝堂上的武將集團，幾乎全都站了出來，個個摩拳擦掌，激動不已。
大秦，本就是一個崇尚武功的國度。
贏昭的提議，簡直是說到了這群老將的心坎裏！
就連李斯、王綰、贏騰這些文臣，在短暫的錯愕後，也紛紛表示贊同。
因爲他們看得很清楚，這是目前唯一能打破僵局，並且對大秦有利無害的辦法。
趙高和胡亥的臉，已經黑得不能再黑了。
他們想反駁，卻發現根本無從下口。
反對？
那就是反對練兵，反對威懾六國餘孽！
這個帽子扣下來，誰也頂不住！
兩人只能死死地瞪着贏昭，那眼神，恨不得將他生吞活剝。
贏昭，這個該死的東西！
他不但毀了胡亥唾手可得的監國之位，還把自己推到了所有武將的對立面！
這股殺意，幾乎凝成了實質，在空氣中彌漫。
嬴政滿意地點了點頭，目光掃過自己的兒子們。
“既然如此，有哪位皇子，願意參與此次比試？”
皇子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個個面露難色，誰也不敢第一個站出來。
開什麼玩笑？
實戰演練？
他們從小到大，學的都是君王之術，權謀之策，誰正兒八經帶兵打過仗啊？
這要是輸了，臉可就丟大了！
就在這片猶豫和退縮之中，一個身影站了出來。
還是贏昭。
“父皇，兒臣願爲表率，第一個參與比試！”
所有人的目光，又聚焦到了他的身上。
你？
也敢第一個應戰？
嬴政饒有興致地看着他：“哦？你要如何比？”
贏昭嘴角一勾。
“兒臣不要三千兵馬。”
“兒臣只要身邊這三百侍衛。”
他指了指殿外侍立的親衛。
“兒臣的對手，可以從任何一位兄長中挑選。兵力……不超過一千人即可！”
三百對一千？
瘋了！
這小子絕對是瘋了！
三百禁軍侍衛，雖然都是精銳，但對上一千人的軍隊，那也是送菜啊！
胡亥和趙高先是一愣，隨即狂喜！
這小子，是在自尋死路！
一些大臣則開始竊竊私語，猜測贏昭的動機。
“他是不是傻了？三百打一千，怎麼可能贏？”
“噓……小聲點。我猜，他是不是在爲扶蘇公子打頭陣？”
“有道理啊！他自己上場，輸了也無所謂，反正本來就沒希望。但如果他能消耗掉一個強勁的對手，那扶蘇公子的機會不就更大了？”
衆人越想越覺得有道理。
看來，這十九皇子，是個忠心耿耿的“工具人”啊！
就在衆人議論紛紛之際，一個沉穩的聲音響起。
“好！十九弟果然有膽魄！”
人群中，三皇子贏歸緩緩走出。
他身材高大，面容方正，看上去比胡亥要沉穩得多。
“既然十九弟有如此雅興，那爲兄的，就陪你玩一玩！”
“兒臣贏歸，願爲十九弟的對手！”
嬴政看向贏歸，點了點頭。
贏歸雖然不如扶蘇仁厚，也不像胡亥那樣受寵，但爲人穩重，在朝中也有一些根基。
他來應戰，倒也合適。
“好！那就這麼定了！”
嬴政一錘定音。
“贏歸，贏昭，你們二人，回去各自準備。明日一早，城外十裏坡，開戰！”
“兒臣遵旨！”兩人齊聲應道。
贏歸忽然又開口問道：“父皇，十九弟說可以借人借兵，此話可當真？兒臣可否向相熟的將軍借調幾名善戰的校尉？”
這話問得很有水平，既是試探，也是爲自己增加勝算。
沒等嬴政回答，贏昭就搶先笑了。
“三哥說笑了，當然可以。”
“別說借幾個校尉，你就是把王翦老將軍請去當軍師，小弟也絕無二話！”
狂！
太狂了！
贏歸的臉色微微一變，隨即冷哼一聲，不再說話。
他覺得贏昭是在故意羞辱他。
就在所有人都以爲事情已經塵埃落定的時候，嬴政的目光，卻再次落在了贏昭身上。
“贏昭。”
“兒臣在。”
“你今日在麒麟殿上，口出狂言，肆意貶低自己的兄長，目無尊長，藐視皇家威嚴，可知罪？”
來了！
秋後算賬來了！
所有大臣心頭一緊，大氣都不敢出。
贏昭卻依舊站得筆直，臉上沒有半分懼色。
“兒臣知罪。”
“好！知罪就好！”嬴政的聲音冷得掉渣。
“朕念你提出演武之法有功，暫且饒你不死。但死罪可免，活罪難逃！”
他盯着贏昭說道。
“明日之戰，你若敗了，朕便剝奪你皇子身份，廢爲庶人，永世不得入鹹陽！”
轟！
此言一出，滿朝皆驚！
太狠了！
這懲罰，比殺了他還要難受！
剝奪皇子身份，廢爲庶人！
這等於將他徹底從贏氏宗族中除名，讓他從雲端跌入泥潭！
胡亥和趙高眼中閃過狂喜的光芒。
他們巴不得贏昭輸！
然而，面對這足以壓垮任何人的懲罰，贏昭卻笑了。
他抬起頭，直視着龍椅上那個威嚴的男人，眼中燃燒着前所未有的火焰。
“父皇，賞罰分明，兒臣心服口服。”
“只是……”
“若兒臣勝了呢？”
“若兒臣以三百之衆，擊潰三哥的千人精銳，那又該當如何？”
嬴政雙眼微眯，一股恐怖的氣勢從他身上散發出來。
“你想要什麼？”
贏昭向前一步。
“兒臣若勝，便要這監國之位！”
“兒臣若勝，便要父皇，立我爲太子！”
所有人都被贏昭的豪言壯語給震得頭皮發麻！
他不僅要監國，他還要太子之位！
他這是在拿自己的命，去賭一個至高無上的未來！
嬴政死死地盯着他，兩人目光在空中交匯，迸發出無形的火花。
良久。
嬴政忽然笑了。
“好！好一個大秦皇子！”
“朕，允了！”
“你若能勝，這監國之位，這太子之位，朕便給你！”
“但你若敗……”
“兒臣不會敗！”
贏昭直接打斷了他的話。
……
嬴政拂袖而去，留下滿朝文武。
回到章台宮，嬴政疲憊地靠在軟榻上。
一個須發皆白，身穿道袍的老者出現，躬身奉上一個玉盒。
“陛下，這是老臣最新煉制的三品‘續命丹’，可爲陛下，再延半年壽元。”
此人正是方士徐福。
嬴政接過玉盒，打開，將裏面那顆散發着異香的丹藥吞了下去。
一股暖流涌遍全身，驅散了些許疲憊。
但他知道，這不過是飲鴆止渴。
他的身體，已經快到極限了。
這也是他爲何如此急於立下監國的原因。
“去。”
嬴政閉上眼睛，淡淡地開口。
“給朕查清楚，贏昭這半年，都見了什麼人，做了什麼事。”
“一根頭發絲，都不要放過。”
黑暗中，一個黑衣人如同鬼魅般出現，單膝跪地。
“遵旨！”
話音落下，黑衣人便再次消失在陰影裏，無影無蹤。
嬴政緩緩睜開眼，望向窗外。
贏昭……
我兒，你到底還藏着多少，連朕都不知道的秘密？
最好，不要讓朕失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