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道盡頭的風帶着冰碴刮在臉上,靈溪鑽出窄口時,睫毛上結的霜突然簌簌墜落。
眼前是片開闊的冰原,雪粒在風裏打着旋,將遠處的祭壇輪廓磨得毛茸茸的,那座冰制高台像朵倒扣的蓮花,十二道棱脊上覆着半融的冰殼,殼裏嵌着的梅枝正往外滲着暗紅的汁液。
“靈脈氣在翻涌。”蘇妄的靈核珠子懸在掌心,赤金光暈忽明忽暗,“祭壇底下的陣眼鬆動了。”
他指尖往冰面按去,接觸的地方立刻凝出層白霜,霜紋順着地面的裂紋蔓延,在三丈外匯成個扭曲的“鬆”字,筆畫裏淌着的黑氣正往祭壇根部鑽。
墨塵的桃木劍突然發出嗡鳴,劍鞘上的淺黃痕在風雪裏亮起。
他轉身看向來路,密道入口的冰磚正在剝落,剛才用鬆煙墨灰布下的火牆已經淡成了青煙,煙縷裏裹着些細碎的黑影,落地時化作半透明的爪印,印紋與冰雕師祖衣袍上的褶皺完全吻合。
“是師祖的殘識?”靈溪攥緊雪串,串上的果粒突然發燙,“可古卷裏說他耗盡靈力鎮壓冰脈,怎麼會留下這種東西?”
她話音未落,冰原西側突然傳來脆響,回頭時正看見株冰梅從根部斷裂,斷口處的冰晶簌簌炸開,每個碎片裏都嵌着只閉目的眼睛。
凌霜的光屏在風雪裏閃了閃,機械臂迅速展開三個傳感器。“黑氣濃度超標,含靈脈雜質73%。”
她調出祭壇的三維圖,棱脊的陰影處標注着三個凹槽,“鬆、梅、蓮三個陣點,對應丹房的鬆炭、梅根的汁液、冰窖的蓮須。”
光屏突然彈出條新數據,“梅根那邊的靈脈氣在衰減,有人在切斷梅脈!”
玄機掌門從袖中摸出個陶甕,揭開時溢出的鬆香氣立刻與風雪纏成縷。
“這是丹房剩下的陳年鬆煙,”他往甕裏撒了把蓮須絨布的碎屑,“當年你師祖用鬆煙固陣,蓮須導氣,梅脈蘊靈,三者缺一不可。現在得先補全陣點,才能啓動祭壇。”
話音剛落,冰原東側突然卷起道雪柱,柱心裹着的黑影猛地砸向祭壇。
墨塵揮劍迎上去,桃木劍與黑影相撞的瞬間,雪地上炸開圈淺藍火苗,照亮了黑影的輪廓,那是個半透明的人形,手裏攥着半截鬆煙墨錠,墨錠斷面的紋路與冰雕師祖掌心的完全一致。
“是他沒散的執念。”玄機掌門的聲音發顫,“當年他鎮壓冰脈時,把部分靈識封在了鬆煙裏,怕是被黑氣侵染成了心魔。”
他將陶甕往地上一扣,鬆煙墨灰順着風勢鋪開,在冰面燒出道火帶,暫時逼退了黑影,“靈溪,你帶雪串去祭壇頂端,蘇妄去梅根補脈,墨塵隨我守住鬆陣點!”
靈溪踩着冰棱往祭壇攀爬,雪串在風裏晃出細碎的鈴音。爬到第七道棱脊時,冰殼突然裂開道縫,裏面嵌着的梅枝猛地彈起,枝尖的倒刺擦過她的手背,立刻滲出串血珠。
血珠落在雪串上,果粒突然轉出赤金的光,光紋在冰殼上拓出幅小圖:祭壇頂端的石台上,刻着朵缺了瓣的蓮花。
“缺的是蓮須。”她想起玉盒裏的絨布,從懷裏摸出蓮須碎屑往石台上撒去。碎屑落地的瞬間,石台突然下陷半寸,露出底下的凹槽,槽壁上的紋路與雪串的螺旋痕嚴絲合縫。
靈溪將雪串嵌入凹槽,串上的三枚果粒同時亮起,分別映出鬆、梅、蓮的虛影,虛影往祭壇根部沉去時,棱脊上的冰殼開始層層剝落。
此時蘇妄正跪在梅根斷裂處,靈核珠子按在斷口的汁液裏。
赤金光暈順着梅脈往深處鑽,所過之處,凍結的汁液重新流動,在冰面漫出片暗紅的溪流。
可剛流到祭壇西側,溪流突然凝住,水面浮起層黑霧,霧裏伸出的冰爪正往梅根核心抓去,那黑影竟繞過了火帶,直撲陣眼。
“用鬆煙引它!”玄機掌門將陶甕擲向黑霧,鬆香氣炸開的瞬間,黑影果然轉向撲來。
墨塵的桃木劍趁機刺入黑影後背,劍刃上的淺黃痕立刻纏住它的軀幹,“它怕桃木裏的生靈氣!”他劍柄往冰面頓去,劍穗上的銅鈴突然作響,鈴音裏混着的蓮須氣息讓黑影劇烈掙扎起來。
就在這時,祭壇頂端的雪串發出銳鳴。靈溪看見三枚果粒同時炸裂,鬆、梅、蓮的虛影在半空匯成個完整的陣法圖,圖心的光點正往冰原深處墜去。
她突然想起古卷末尾的注腳:“三靈歸位,冰城現形”。
冰原開始劇烈震動,祭壇的棱脊突然向外伸展,十二道冰柱從地底鑽出,柱身的冰殼層層剝落,露出裏面盤繞的梅根,根須上纏着的鬆煙墨灰正往柱頂的蓮形燈盞裏滲去。
當最後縷鬆香氣匯入燈盞,整座祭壇突然亮起,光芒穿透風雪,在冰原盡頭照出片巍峨的輪廓,那座傳說中的冰城,正從冰層下緩緩升起。
靈溪站在祭壇頂端,看見冰城的城門上刻着與雪串相同的螺旋紋。
而那些追擊的黑影在冰城顯形的瞬間突然凝滯,化作冰雕散落在冰原上,每個雕像的胸口都嵌着半枚鬆煙墨錠。
蘇妄走到她身邊,靈核珠子的光暈已經穩定下來。
“陣眼穩住了,但冰城裏面……”他望向城門深處,那裏的黑暗比夜色更濃,“古卷裏說冰城藏着鎮壓冰脈的核心,可我感覺不到任何靈脈氣。”
墨塵收劍回鞘時,發現劍刃上沾着的黑影碎屑正在發光,湊到眼前看,竟是些細碎的字痕:“蓮心藏厄,雪串非鑰”。
靈溪低頭看向掌心,雪串嵌過的地方留下個淺紅的印記,形狀像朵含苞的蓮。
風雪突然停了,冰城的城門發出沉悶的聲響,緩緩向內開啓,門後傳來的不是風聲,而是孩童的笑聲,混着鬆針落地的輕響,在空蕩的冰城裏蕩出綿長的回音。
玄機掌門望着那道開啓的城門,突然劇烈地咳嗽起來,咳得急了,用手捂住嘴,指縫間滲出的血珠滴在冰面,立刻化作朵小小的冰梅。
“你師祖當年……沒說冰城開了之後會怎樣。”他聲音裏帶着前所未有的凝重,“這恐怕不是結束,是開始。”
靈溪抬頭時,看見城門深處的黑暗裏,有什麼東西正慢慢睜開眼睛,那抹光亮與冰雕師祖衣袍褶皺裏的眼睛,一模一樣。
雪串的餘溫還留在掌心,可她突然覺得,自己握住的或許不是鑰匙,而是打開另一重困境的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