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疾吃了頓飽飯，胃裏暖暖的，加上發了燒，他原以爲今晚會睡很長很安穩的一覺。
然而並不。
他夢到了幼時在紅樓的那段時光。
他的生母是那裏頗有名氣的姑娘，她們稱她瀅娘。
那會兒廣陵城中分布着很多銷魂窟，其中紅樓有幾個能撐場面的姑娘，比較有名氣，吸引了不少達官貴人前去。
當時，與友人前去玩樂的靖南侯還年輕，府裏的姬妾也沒後來多，他對台上跳舞的瀅娘見之難忘，兩人發展迅速，很快走到一起，之後恩愛了好一陣子。
瀅娘那會兒年輕，對靖南侯，她始終存了點天真的想法。
那個蠢女人，竟然異想天開，以爲靖南侯喜歡她，會花錢給她贖身，帶她入侯府當貴妾。
直到瀅娘告訴靖南侯她已有孕，靖南侯開始避着瀅娘。
在扔下一筆錢後，靖南侯再也不踏足紅樓。
自此，瀅娘才明白她遇到了一個怎樣薄情寡恩的人。
可瀅娘明白得太晚了。
因爲這時候孩子已經在她的肚子裏成形。
她狠了心，把一碗碗落胎藥喝下去，卻都沒有辦法把孩子打掉。
後來，瀅娘沒了辦法，又擔心再這麼打胎下去會壞了身子，只能將孩子生下。
於是，紅樓裏多了一個小孩，他們稱呼這個孩子爲“狗兒。”
瀅娘生產完，對自己的孩子並不喜歡，也不想見到他。
因着生母的不喜，導致狗兒大多時候都是吃不飽的。
樓裏的一些姑娘們被孩子的哭聲吵得睡不好覺，也看不慣瀅娘這樣當母親，見說了瀅娘好些回不管用後，把這事兒告知了紅樓的媽媽。
紅樓的媽媽很會識人，她見過靖南侯的長相，加之瀅娘生得模樣好，她斷定狗兒將來長大容色必佳。
於是紅樓媽媽心思一動，破天荒地發了慈悲，自掏腰包，給狗兒找了奶娘，準備把狗兒養上幾年。
等到了年紀，狗兒五官長開，再送到一些癖好特殊的貴人手裏，又能賺一大筆錢。
再看瀅娘，她因爲生產完，身體落下了不可挽回的損傷，此後就算姿容尚在，找她的客人也越來越少。
這使得她把一切問題怪在狗兒身上。
沒客人的時候，瀅娘便嗑着瓜子，想着法兒地虐待狗兒。
狗兒聽着她的罵罵咧咧，從中得知了自己的身世。
原來，他的生父是靖南侯。
是一位有爵位的權貴人家。
狗兒長到五歲，開始跟着紅樓裏的一位木工師傅學本事。
瀅娘跟紅樓媽媽知道這事兒後，也不阻止。
孩子嘛，精力充足，確實需要找點事情發泄精力。
狗兒很喜歡木工，他有天賦，也擅長做雕刻一類的活，樓裏不忙不需要他打雜的時候，他就一個人待在角落，找根木頭，拿把小刀，再一點一點地刻。
紅樓的生意越來越差。
有一日，紅樓媽媽帶着幾個當紅的姑娘出去拜佛，她們回來後，說起寺廟裏有一位扮作神明的姑娘。
狗兒蹲在牆根聽着。
根據她們的描述，他用小刀將這位神明的身形刻了出來。
原來這世上存在神明嗎？
原來神明會憐憫衆生嗎？
狗兒捧着刻了一大半的神明像，正琢磨着應該雕刻怎樣的眉眼，卻聽屋裏的姑娘們跟媽媽說起他。
“媽媽，狗兒那孩子您究竟是怎麼打算的？”
媽媽說：“當然是繼續養着啊。”
“媽媽好眼光，我瞧狗兒那眉眼長得就跟畫裏的小仙童似的，以後必定有前途。”
“姐妹們，你們剛剛不是說寺廟裏扮作神明的那個小姑娘長得好嗎？還一直誇個不停，你們且看，再過兩年，狗兒長得一定比她更好！”
“那到時候媽媽把狗兒送到那些個貴人手裏，我們紅樓是不是能掙一大筆錢？”
“要發財了啊！”
“……”
狗兒捏着手中的神明木像，聽着屋子裏面媽媽跟姑娘們的歡聲笑語。
他還沒長大呢。
她們就已經商量着給他聯系哪些個貴人，賣多少價錢了。
狗兒盯着神明像。
你真的存在嗎？
你真的能庇佑你的子民嗎？
可我過得如此艱難，你爲什麼就沒有憐憫憐憫我呢？
神明？
呵！
去他媽的神明！
狗兒將沒完成的神明像扔掉。
當晚。
紅樓起了一場大火。
沒有死亡。
只是傷情慘重。
……
天亮了。
池泱泱被夢驚醒後，久久不語。
《弄權》講述的就是趙疾的故事，這裏面的所有人物，就沒有多少人是底色善良的。
包括原主。
原主仗着權勢，對趙疾，對他人做了很多壞事。
所以站在趙疾的角度，站在受害者的角度，原主確實該死。
一想到夢中被做成人彘的畫面，池泱泱便嚇得心髒亂跳。
她剛穿過來，剛脫離苦逼的社畜生涯，剛成爲一個有權有顏的有錢人，還沒好好享受過，就得提前知曉原身的結局，提前感受死亡的恐懼。
外間有議論聲響起。
“聽廚房買菜的大娘說了嗎？”
“什麼？”
“有死人啊。”
“啊？”
“買菜的大娘早起去買菜，遇到官府的人出動，就跑過去看了熱鬧，說是死了三個地痞。”
“……”
池泱泱聽着，壓力倍增。
穩住……
穩住！
當了三年社畜，池泱泱最擅長的就是如何在領導面前苟一天算一天，她相信自己苟了這麼多年的本事，也相信自己能在這裏繼續苟下去。
眼下趙疾才十六。
他還只是童生。
他還沒有參加科舉，還沒有連中三元。
也還沒有扶搖直上，手握大權。
這也就是說，留給她的時間最少還有五年。
她還有挽救的機會！
這麼一想，池泱泱又鬆了口氣。
……
門被推開。
晨間的光灑落進來。
兩名丫鬟端着洗漱用具進屋。
環春跟繞夏走到裏間，兩人本想伺候池泱泱起床，池泱泱卻先一步下了床。
環春：“……”
繞夏：“……”
感覺她們成了沒用的擺設。
池泱泱腦子有點亂，暗暗琢磨着目前應該如何往下走。
她去到一邊洗手淨面，用着不大順手的柳枝刷牙時，瞬間無比懷念出租屋裏的牙刷牙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