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有元的所作所爲不僅把陸湘震住了,胡有糧、胡有才也懵了。
老三一直窩窩囊囊的,全家最吃虧的事都是他來幹,好處是一點也別想沾。
逢年過節做了肉、包了餃子,老三一家人最多,卻分不上多少。
老太太每次想節省都是從老三一家身上節省。
可以說老胡家第一老實人非老三胡有元莫屬。
誰也沒想到老實人爆發起來還挺嚇人。
胡有糧悄悄鬆開了扶着陸湘胳膊的手,默默往後退了兩步。
他的小動作陸湘看在眼裏,不由嗤笑一聲。
周圍氣氛凝滯了小半分鍾,就連平時最不受管教的皮小子都安靜的躲在一旁偷看。
直到陸湘發話才打破了現場的尷尬氣氛:“老三不錯,是個有血性的老爺們。一個個都挺大個人了,哪裏氣不順就在哪裏發,別在外頭像個縮頭烏龜似得,回來對着自個孩子使勁。你覺得那是能耐嗎?那是窩囊廢!”
別管是不是這回事,反正她就這麼蓋棺定論了。
陸湘的視線從幾個兒子、媳婦臉上一一掃光,轉頭招呼了胡多往門外走。
路過胡有元時,她輕拍了拍對方的胳膊:“走吧。”
頭一次被親娘誇的胡有元,激動的渾身微微發顫,再被這麼安撫性的一拍,氣血直沖腦門。
“誒!”
陸湘被他這一嗓子震的耳膜都疼,都想拍一拍胸口。
啥悶頭葫蘆,原身的認知一點也不靠譜。
老三胡有元就是老胡家第一有血性的老爺們。
一聽老娘受欺負,也不管他是誰,掄起拳頭就是幹。
陸湘表示滿意,自己這老胳膊老腿的,親自上是白搭了。
往後遇到這樣的事她直接喊老三。
胡多期期艾艾的跟在奶奶身後,偷偷瞄了身後爹娘一眼,發現她娘臉上表情難看,立馬低頭緊跟了兩步。
陸湘將人帶到了自己屋,從貼身的小兜裏取了鑰匙開鎖,然後從櫃子中翻出了一堆小紙包。
這些都是陸老太太從小趙大夫那換過來的藥品。
她從中找了一包消炎的遞給胡多:“洗洗手自己撒到傷口上。”
這些藥早都被陸老太太研磨成細粉末了,拿去就能直接用。
雖說也可以從拼好夕上買點碘伏藥水之類的,價格也不貴,幾塊錢就能買一瓶。
不過那些藥水村衛生室都沒有,胡多的傷又在外面,她也就沒買。
胡多乖巧的輕應了聲。
這孩子看着比她妹妹要膽子大些,那個小的幹點啥都是在門縫裏,躲躲藏藏的。
⚝
胡有元回到三房住的屋裏時,還有些控制不住表情。
外人瞧見只覺得他那臉上是凶相,對他無比熟悉的王彩雲只需瞥一眼就看出他今天特別高興。
“這是咋了?撿錢了?”
跟在胡有元屁股後面的兩個五六歲的小子邊蹦躂邊笑:“我爹一拳就把二伯幹倒了。”
“我爹老厲害了。”
“我爹!”
“是我爹!”
兩人一言不合就往一起掐。
胡有元照着他們屁股一人給了一腳,力道不重,小孩身子都沒晃。
但這一下挺管用,爭爹這個話題立刻止住了。
胡有元板着臉訓斥道:“別胡咧咧,什麼幹倒了!在外可不許那麼說,知道嗎?”
“嗯。”
“知道了。”
王彩雲也跟着笑罵了兩句:“瞅瞅那身上,都破衣婁嗖的了還打,再拽壞可沒法補了,以後你倆出去就得光腚。”
已經到了要臉的年紀,可不願意光腚出去被村裏其他小夥伴笑話,兩人立刻表示會保護好衣服。
胡有元見兩個兒子高高興興的跑了出去,臉上雖掛着笑,眼裏的自責和心疼卻明顯。
這年頭布料稀罕,家裏一年也得不着多少布票。
年底村裏的粗麻發到各家也有限,再輪到三房頭上就更沒什麼了。
他和媳婦一人就兩套衣服,一套冬天的,一套穿春夏秋三季。
十一個孩子裏,三個女孩的衣服還整裝一些,畢竟是女娃子。
男孩就可憐多了,孩子皮總是磨損,補丁摞補丁還免不了短上一節,露幾塊肉。
主要是做補丁的料子家裏也不夠,前個看到自家媳婦把她自己拆洗的冬衣皮子剪下來一塊補給孩子們了......
這日子過的,唉!
年輕時候不知事,後來明白過來生這麼多讓孩子遭罪的時候已經晚了。
王彩雲娘家那邊有雙胞胎基因,而她又是個易孕體質。
統共生了六胎就得了十一個娃。
生老大、老二時一年一個閨女還挺正常的。
到第三胎一對龍鳳胎,兩口子也很高興。
後面......
一言難盡。
胡有元現在看着媳婦都不敢親近,從結婚到現在,他倆相親相愛連十個手指頭的次數都沒有。
“剛才怎麼回事?過來和我說說。”
王彩雲出聲打斷他的想法,拍了拍旁邊的位子。
老胡家的房子就沒有隔音的,老太太能聽見他們自然也聽見了。
不過王彩雲不願意出去看那些。
有時候一些事看不過眼,管用管不了,還總被擠兌。
不如關起門來過他們自家的日子。
王彩雲知道男人是個愚孝的,同樣是家裏不受待見的那個,她隱隱能理解對方的心情。
畢竟早些年她也是期待過父母能注意到自己,能誇自己一句好。
只是後來隨着孩子越來越多,男人也知冷知熱,對娘家的期待逐漸沒那麼強烈了。
“也沒啥。”胡有元嘴上這麼說着,還是老實走了過去。
.........
到了飯點,陸湘單獨給胡多煮了個雞蛋滾腫脹的臉。
不過這年頭很少有人拿雞蛋消腫的,胡多捧着雞蛋似是捧着奇珍異寶,被催促了好幾次也舍不得往臉上貼。
直到胡餘說滾完洗洗一樣吃,她才聽話。
胡多挨打的時候胡餘還在學校。
小王莊村裏是沒有小學的,要走半個小時到隔壁的大王莊村上課。
現在也不叫小學,村裏人一般都是稱之爲“小學戴帽初中”,統共是七年制,七年級讀完就是初中畢業了。
如今領導年年搞掃盲,督促村裏孩子上學。
但大部分村民只讓孩子上個兩三年,認識幾個字,會算數就得了。
連上七年也沒啥用,還得交不少糧食。
胡家上學這事是陸老太太說了算的,畢竟要從家裏拿糧食,她不開口誰也別想動。
別看陸老太太這樣,她自己是上過學的。
後來跟着胡家太難學畫符的“手藝”也是上手極快。
胡太奶這個符並不全是七拐八拐那種看不懂的模樣,其中也包含不少文字。
陸老太太自己識文斷字,卻不打算讓小輩們上學。
本來她是想家裏的女孩不上,男孩上。
讀也只讀三年就夠用了。
只是那時候老大家兒子女兒都出生了,老二家還全是閨女。
奸滑老二自己也怎麼不稀罕女兒,但因着不願意讓老大占便宜,廢了不少心思在這件事上。
之後老胡家也不管男孩女孩,反正都只上到三年級就算完。
三年級讀完也十歲左右了,家裏活大部分都能幫着幹,地裏也能跟着掙幾個工分。
這就是爲什麼胡多在家挨揍時,胡餘在上學的原因。
胡多是去年讀完的三年級,比她小一歲的胡餘再過幾個月也要告別學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