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兩日，草棚裏的藥材又多了些。
姜知微坐在竹凳上，用剪刀剪着曬幹的紫蘇葉，葉片碎裂的脆響裏，混着遠處孩子們的嬉鬧聲。
胸口的玉佩貼着衣襟，涼絲絲的。
那道意識安安靜靜的，只有在她剪到較粗的莖稈時，才會傳來一絲極淡的“阻”，像是提醒她小心傷手。
這幾日，她漸漸習慣了這種無聲的陪伴。
有時她對着醫書辨認生僻的藥材名，意識會傳遞來模糊的字形；有時她碾藥累了，意識會送來一絲“緩”的感受，像是讓她歇會兒。
她甚至能從那些細微的感受裏，分辨出它此刻是好奇、是平靜，還是有了點小小的困惑。
“小姜大夫！”草棚外傳來胡三姑的聲音，她挎着個竹籃，裏面裝着黃紙、艾草，還有一小捆香，“忙着呢？”
姜知微放下剪刀，站起身：“三姑來了，快進來坐。”
胡三姑走進草棚，眼睛在裏面掃了一圈，最後落在掛在竹梁上的靈香草上。
“你這草棚收拾得真利索，就是”她話沒說完，從籃子裏拿出一小捆艾草，。
我給你帶來點艾草，掛在門口，能驅驅晦氣。”
“多謝三姑。”姜知微接過艾草，找了根繩子系好，掛在草棚入口的竹柱上。
艾草的清香立刻彌漫開來，帶着點辛辣的暖意。
胡三姑卻沒走，又從籃子裏拿出幾張黃紙，上面畫着歪歪扭扭的符號。
“這是我特意求來的驅邪符，你在藥櫃上貼兩張，保準邪祟不敢靠近。”
姜知微看着那些符紙，想起前幾日胡三姑塞給她的符紙還在抽屜裏放着，便笑着推辭。
“我這兒都是藥材，氣味正得很，不怕什麼邪祟。
再說，貼了這些，萬一沾上藥粉弄髒了，反倒不好。”
“這你就不懂了，”胡三姑把符紙往她手裏塞，“這符紙得貼在顯眼處才管用。
你看鎮上剛遭了災，難免有些不幹淨的東西，貼幾張心裏踏實。”
姜知微實在推不過，只好接過來，順手放在旁邊的竹筐裏：“我一會兒就貼。”
胡三姑這才滿意地點點頭，又東拉西扯地說了些家常。
眼睛卻時不時瞟向姜知微胸口的玉佩，那眼神裏有好奇，還有點說不清的探究。
聊了約莫一炷香的功夫，她才起身告辭：“不耽誤你幹活了，我還得去給張婆婆送點針線。”
姜知微送她到草棚門口，看着她的背影拐過街角，才轉身回來。
剛拿起剪刀想繼續剪紫蘇，胸口的玉佩忽然猛地一熱。
那道意識傳來一陣強烈的“斥”，還帶着點“險”的感受，像被什麼東西刺激到了。
“怎麼了？”她下意識地按住玉佩，四處看了看，草棚裏一切如常。
藥櫃上的陶罐整整齊齊，竹籃裏的符紙安安靜靜地躺着。
意識卻越來越躁動，“斥”的感受變成了尖銳的“惡”，直直指向藥櫃的方向。
姜知微走過去，仔細檢查藥櫃，忽然發現最下層的藥罐後面，塞着一張黃紙。
正是胡三姑畫的符紙，不知她什麼時候偷偷塞進去的。
她剛要把符紙拿出來，就見那張黃紙忽然冒出一點火星，像被無形的火苗點燃了。
瞬間蜷成一團焦黑的紙灰，還帶着點刺鼻的煙味。
與此同時，草棚外傳來胡三姑的驚叫聲：“哎呀！我的頭發！”
姜知微趕緊跑出去，只見胡三姑站在街角，正手忙腳亂地拍打自己的頭發。
幾縷燒焦的發絲垂在額前，冒着淡淡的青煙。
“咋回事啊這是，”她一臉驚魂未定，“好端端的，頭發咋就燎起來了？”
姜知微心裏咯噔一下，隱約明白是怎麼回事。
定是胡三姑偷偷塞的符紙引動了玉佩裏的力量，反彈到了她身上。
她走過去，幫着拍掉胡三姑頭發上的火星：“三姑，您沒事吧？是不是不小心蹭到什麼火星了？”
“沒有啊，”胡三姑摸着燒焦的頭發，眼神有點發直。
忽然像是想起了什麼，看向草棚的方向，眼裏帶着點敬畏和害怕，“莫不是，莫不是那玉”
她沒再說下去，只是擺了擺手：“我先回去了，這頭發還得收拾收拾。”
說完，腳步匆匆地走了，連掉在地上的針線籃都忘了拿。
姜知微撿起針線籃，心裏有點復雜。
她回到草棚，看着藥櫃後那堆焦黑的紙灰，胸口的玉佩已經恢復了微涼。
那道意識傳來一絲“平”的感受，像是解決了什麼麻煩。
“下次可別這麼沖動了，”她對着玉佩輕聲說，“燎到頭發還好，要是傷到人就不好了。”
玉佩輕輕動了動，傳來一絲“曉”的感受，像是聽懂了。
傍晚時分，李阿牛扛着兩根竹子走進草棚，額頭上全是汗。
“姜姑娘，周大叔讓我送兩根竹子來，說給你搭個架子，好掛藥材。”
“多謝你，阿牛哥。”姜知微接過竹子，放在牆角，“快歇歇，我給你倒碗水。”
李阿牛擺擺手，拿起砍刀開始削竹子，嘴裏卻忍不住說。
“姜姑娘，我剛才聽胡三姑說，她頭發被燎了？還說，還說是你那塊玉弄的？”
姜知微正在倒水的手頓了頓，含糊道：“她可能是不小心蹭到火星了，跟玉佩沒關系。”
“我就說嘛，”李阿牛削着竹子，聲音卻壓低了些。
“不過鎮上現在都在傳，說你撿了個俊鬼，就附在玉佩裏，能顯靈，還能護着你。”
他這話剛說完，草棚門口就傳來小桃的聲音：“李阿牛，你又在瞎傳什麼呢？”
小桃挎着個食盒走進來，裏面裝着兩碗玉米粥和一碟鹹菜。
“我娘讓我給姜姐姐送晚飯。”她把食盒放在櫃台上，瞪了李阿牛一眼。
“什麼俊鬼，那是玉靈！話本裏寫的那種，有靈性，能護主，才不是什麼鬼呢！”
李阿牛撓撓頭，有點不好意思：“我也是聽別人說的”
“別人說的你就信？”小桃撇撇嘴，“我看你就是聽胡三姑瞎念叨多了，腦子都糊塗了。
姜姐姐的玉是好東西，能護着她，也能護着咱們鎮，哪是什麼鬼祟。”
李阿牛被說得沒話說，只好埋頭削竹子，臉頰卻紅了。
姜知微看着他們鬥嘴，心裏有點暖。
她打開食盒，玉米粥的香氣立刻彌漫開來。“快過來吃吧，不然粥該涼了。”
小桃拉着姜知微坐在竹凳上，自己也拿起一碗粥，邊吃邊說：“姜姐姐，你別聽他們瞎傳。
話本裏的玉靈可厲害了，能化成人形，還能幫着主人解決麻煩，我看你這塊玉，說不定就是那樣的。”
姜知微笑了笑，沒說話，心裏卻想起那道偶爾顯形的虛影。
墨發深衣，清冷如月，倒真有點像話本裏寫的玉靈。
李阿牛也拿起一碗粥，吃得呼嚕嚕響，卻時不時偷偷看姜知微胸口的玉佩，眼裏滿是好奇。
吃完晚飯，李阿牛幫着搭好掛藥材的架子，才扛着砍刀走了。
小桃收拾好食盒，卻沒立刻走，而是湊近姜知微，小聲說。
“姜姐姐，那玉靈真的能顯形嗎？像話本裏寫的那樣，是個好看的公子？”
姜知微的臉有點紅，輕輕點了點頭。
小桃的眼睛立刻亮了，興奮地說：“我就知道！那他會不會說話？會不會法術？”
“他還不能說話，”姜知微想了想，“也沒什麼法術，就是能幫點小忙。”
“那也很厲害了！”小桃的聲音裏滿是羨慕，“等他能說話了，你可得告訴我，我也想聽聽玉靈說話是什麼樣的。”
姜知微笑着答應了。
小桃又嘰嘰喳喳說了些話本裏的故事，才蹦蹦跳跳地回去了。
草棚裏又安靜下來，只剩下姜知微整理藥材的動靜。
她把剪好的紫蘇葉裝進陶罐，又把晾幹的靈香草捆成小束，掛在新搭的架子上。
胸口的玉佩安安靜靜的，那道意識似乎在“聽”她整理藥材的聲音，偶爾傳來一絲“柔”的感受。
夜色漸深，月光透過竹縫灑進來，在地上鋪了層碎銀。
遠處的河水譁啦啦地流着，鎮上的燈火漸漸熄滅，只有草棚裏的油燈還亮着，像顆小小的星子。
姜知微吹滅油燈，躺在竹榻上。
胸口的玉佩貼着心口，涼絲絲的，很安穩。
她能感覺到那道意識也沉了下來，像進入了淺眠，只有偶爾傳遞來一絲極淡的“寧”，和這夜色融爲一體。
草棚外的蟲鳴聲漸漸低了下去，風拂過茅草頂，發出沙沙的輕響。
姜知微閉上眼睛，鼻尖縈繞着淡淡的藥香，心裏覺得格外平靜。
